连胜男醒来后,终于安静下来了。也许是因为,她的力气已经在那场大雨中耗尽。
“……你知道,她为什么叫雨生吗?那是因为,我在下雨天生的她,就在那间阴暗的屋子里,那盘发着霉的土坑上!你不知道,我多么恨这个孩子!还在我的肚子里时,我就千方百计想要把她拿掉。可是,我失败了!后来我想好了,一生下来就把她给掐死!她是个孽种,根本就不配活下来!终于,熬到了她的出生。当我一看到她时,我就把什么都忘了,她是那么柔软,那么无辜,好像一个纯洁的小天使……
“可在那些人眼里,她却是个扫把星,因为她是一个女孩,一个赔钱货……在他们的岐视和打骂中,雨生渐渐地长大了。她很乖,很懂事,经常跑来看我,跟我讲外面的事。
“妈妈,下雪了,大山披上了白被子;妈妈,冰化了,小鸭子都跳下河洗澡了;妈妈,桃花开了,连风都是甜的;妈妈,桃子熟了,我给你带了一个……我虽然出不去,可我并不寂寞。因为雨生,她就是我的眼睛啊!
“有一次,雨生好奇地问我,妈妈,他们为什么要用铁链子拴着你的腿,还要把你锁起来?对着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后来有人告诉她,她的妈妈是个疯子,所以才要关起来。她哭着跑过来,跟我说,妈妈,他们在瞎说,你不是疯子!妈妈,等我长大了,有力气了,我就把你救出去,以后我要保护你,不让别人再欺负你……
“多么好的孩子啊,可我却狠心地抛弃了她,从此以后,她变成了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而更怜的是,她以后还要被逼着照顾弟弟,那个一出生,就占了性别便宜的弟弟!弟弟哭了,她得挨打,弟弟吃肉,她只能看着,弟弟上学,她得下地干活……等她长大了,随便找个山里的男人嫁了,然后跟我一样,沦为一台生育机器,如果不幸生了女儿,那么又开始了新的轮回……”
连胜男望着天花板,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说着,一边泪如泉涌……
张驰在旁边听着,别提多揪心了。
“刚才在海神,我看到时凯旋和易玲珑了,还有他们的女儿。一家三口,看起来好幸福啊……那个孩子,是叫重生吧?她跟雨生差不多大,连名字都那么像,可她们的命运,却是如此的不同。一个生在蜜罐里,被当成公主宠着,一个生在山区,遭人嫌弃和冷眼……
“我真的搞不懂,我倒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惩罚我?就连我的孩子,都不放过……也许这辈子,我跟雨生都不会再见面了,张驰,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吗?……”
连胜男越说越悲痛,一边哭一边用力捶着胸口。
张驰心疼地抓住她的手,把她揉进了怀里:“胜男,我知道,我都知道!哭吧,把你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
连胜男伏在他的怀中,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
连胜男大病一场,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她本来身体就很虚弱,再经过这么一折腾,更是雪上加霜。在这几天里,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消瘦下去。几乎变成了纸片人,包在被子里毫无存在感。
张驰请了长假在家陪她,每天为她煎药熬汤。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还给她读书念报。可不管他怎么做,连胜男都提不起什么精神。她经常对着什么发呆,一整天都不挪动一下。从海神回来之后,她的魂就好像给丢了似的。
这天,张驰又拿着一本书进来了,想要读给她听。
“张驰,我不想听什么故事,你别管我了,让我安静一会吧。”连胜男烦躁地闭上眼,叹气。
“这个故事真的很有意思,你就听听吧,说不定啊,会给你什么启发。”张驰坚持。他在旁边的椅子坐下,开始自顾自地读了起来。
这本书叫《飘》,译自美国作家玛格丽特•米切尔所著作的长篇小说《Gone with the wind》。故事发生在内战前后,以亚特兰大的一个种植园为背景展开,书写了一对恋人的爱恨情仇。女主角斯嘉丽是个勇敢坚强的女人,有着野猫一般的活力和生气,无论在多么艰难的环境下,她从来都不会向命运低头和屈服。用书里的话说,她是一个永不放弃的倔强女子,有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狼性,在纷至沓来的生存挑战面前,她的行动力总是比她的头脑更强大。
连胜男听了几段之后,很快就被吸引住了。她嫌张驰读的太慢,干脆自己把书要过去看。她用了两天时间看完了全书,彻底被这个故事给震撼了。
她把那本书抱在胸口,沉默了好久。
“书看完了?怎么样,有什么感想?”张驰过来看她,问道。
“感想太多了!斯嘉丽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经历了那么的劫难,依旧那么生机勃勃。”连胜男感慨地说。
“胜男,你也可以的。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个勇敢和坚强的女孩。”张驰伸出手,放在她的肩上,“胜男,把那些不开心的事都忘掉吧。不管怎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小说里最后的这句话,就是我想要跟你说的。”
连胜男呆呆地望着他,不置可否。一双漆黑的双眸,有点深不可测。
后来她说:“我饿了,有吃的吗?”
张驰高兴坏了:“有有有!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去给你做!”
还是第一次,她主动跟张驰要吃的。
从那天开始,连胜男变得积极起来。不再抗拒吃饭,也很配合地吃药。看起来,她真的好像想开了一样。张驰为此十分欣慰,每天变着花样给她补养身体。关于时凯旋的事,他也没有再问。他巴不得连胜男忘掉这个人,以及跟他相关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