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胜男还能在哪里?当然在那座大山里,在那个叫桃花村的地方,在那个野蛮的魏家,在那个黑暗的屋子里……
几天前的逃跑事件,彻底粉碎了魏家人对她的信任。他们重新把她关了起来,禁止她踏出房间一步。吃喝拉撒睡,都被迫在屋里解决。自然,对她的态度也更加恶劣了。尤其是魏虎,简直不把她当人看。
连胜男已经彻底绝望了。她有一种预感,这辈子或许再也出不去了。这个房间,就是埋葬她的坟墓,而她将在黑暗中慢慢腐烂,成为蛇虫鼠蚊的巢穴……
这天深夜,她正躺在炕上发呆时,忽然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人在轻轻敲打窗子。她呆滞地望过去,发现窗外有一个人。一个女人。她恍惚以为,是妈妈来接她了,不由精神一振,跳下炕扑了过去。可走近一看,居然是那位安老师——安惠!
“安……安老师?”连胜男错愕。这深更半夜的,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自己眼花了吧?她用力揉了揉眼睛,的确是她!她抓住铁栏,连声叫了起来,“安老师,救救我!救救我!”
“嘘,别叫!”安惠慌忙竖起手指,示意她安静。“我就是来救你的!”
“真的?”连胜男喜出望外。
“你身上的伤怎样了?能走路吗?”
“能,我能走!”
“那好,你快把衣服穿上,一会儿跟我走。”
“怎么走?门被锁住了!”
“我有办法!”
安惠蹑手蹑脚走到门口,从兜里掏出一根细铁丝,插进锁孔里,小心地拨弄了起来。一边忙活,一边留意四周的动静。终于,锁被撬开了。她松了一口气,赶紧推开门走了进去。
“安老师!”已经穿好衣服的连胜男,激动地迎上来。
“别出声,叫人听见可就麻烦了!”安惠慌忙捂住她的嘴,“快,跟我走!”
安惠扶着虚弱的连胜男,悄悄来到了院子里。院门紧闭,她刚刚是跳墙进来的。连胜男跟着她,来到一侧墙垛前。要在平时,连胜男翻过去没问题,可现在她身上的伤还没好,根本没有力气。
“你踩着我上去!”安惠蹲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这,这怎么行?”连胜男看了看她,她的身材十分瘦小。
“没时间啰嗦了,快!”安惠催促,把她拽过来。连胜男怀着感激和愧疚,踩上了安惠的肩膀。安惠托着她,把她送到了外面。随后,她也跟着爬了出去。
“安老师,现在怎么办?”连胜男惶恐地问。
“我连夜送你出去!等到了镇上,你就安全了!”安惠搀扶着连胜男,来到一个角落里。那里有一辆板车,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她叫连胜男躺上去,又抱了一些稻草放在她身上,把她藏好后,迅速蹬车离去。
寂静的山村之夜,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连胜男置身草堆中,大气不敢出一口。蹬车的安惠同样很紧张,小心翼翼地在路上行驶着。
一个村民经过,看到了她:“安老师?这么晚了干啥呢?”
连胜男和安惠都是一惊。
安惠镇静了一下,装出轻松地样子:“家里的柴火不够了,出来拉点儿。白天忙着修校舍,就晚上有点空。”
“安老师辛苦了,多亏了你,娃娃们才能住上安全的校舍啊!那个啥,我来帮你吧!”那个村民热情地走过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搞得定,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安惠慌忙说。
“那行,你自己小心点,这黑灯瞎火的,可别掉进沟里。”村民叮嘱了一句,哼着小曲儿走开了。
连胜男和安惠都松了一口气。
安惠回过神来,加油蹬车。好在没再遇上什么人,她们顺利出了桃花村。
车子在山路上颠簸着,碾起地上的砂石。四周除了山就是山,一片死寂。因而,安惠的喘息声显得特别清晰。一口气蹬出这么远,就算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了。
“安老师,歇会儿吧!”连胜男拨掉身上的稻草,说。
“不能歇,这里离桃花村还很近!天亮之前必须赶到镇上去,然后坐早班车离开这里!车上有个包袱看到了吗?那里有我给你准备的干粮和路费。”安惠一边蹬车,一边气喘吁吁地说。
连胜男在草堆里扒拉了几下,找到了那个包袱。她捧着包袱,感动得热泪盈眶。
“安老师,谢谢你,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来救我……”
“那天我一看到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当时人那么多,我也没办法。你被抓回去后,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吧?”安惠感慨。
“唉,别提了,地狱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逃不出去了。安老师,能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连胜男说。
“我叫安惠。”
“安惠?好,我记住了!安老师,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我不需要什么报答。只要你以后好好的,我就很高兴了!不瞒你说,你是我救的第三个。你知道狗剩媳妇吗,她也是我弄走的。”安惠说。
“狗剩媳妇?她不是被野兽吃了吗?”连胜男诧异。
“呵呵,那只鞋是我故意丢下来迷惑他们的。”安惠笑,“不过,山里确实很危险,从前有一个女人逃进山里,确实叫狼给吃了。村民找到她时,只剩下一堆骨头。”
“天,好可怕!”连胜男打了个寒战,“听说,这里还有不少跟我一样遭遇的女人?”
“是啊,太多了!这个地方封建愚昧重男轻女,很多人生下女娃就丢掉或溺死,结果呢,就造成了性别失衡,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只好花钱从外面买媳妇。那些女人一旦进来了,基本上就别想再出去了。全村的人都会盯着你,让你插翅难飞。这其实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约定。与人方便,即是与己方便,他们中任何人发生了这种事,都会得到同样的帮助。相同的利益将彼此连接在一起,形成一张大网。这张大网盘根错节,严丝合缝,不夸张地说,就连苍蝇都飞不出去……”安惠感慨地说。
她的这番话,叫连胜男毛骨悚然。她不禁想起自己逃跑那天,被村民们疯狂围猎的那个恐怖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