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皓来得很快。
苏叶一个文件还没看完，夏千蕾就打了内线进来说唐总到了。
苏叶让她请进来，自己也起身迎了迎。
开门的时候，苏叶看到外面不少员工都在关注着这边，唐皓和颜悦色地问她饿不饿，累不累，说她实在不必急于上班，再休息几天也可以的，明畅在这里又不会跑。员工们就明显地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苏叶觉得有点讽刺又有点无奈。
她的公司，从股东到员工，对公司的信心，竟然都来源于唐皓对她的态度。
但目前她又的确没有办法。
顶着唐夜弦以前的名声，这又才刚起步，启动资金都是从唐皓这里借来的，她还大半时间都在外拍戏，根本没怎么认真管理过……凝聚力和信任度不够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并没有说什么，但那一闪而过的挫败感却并没有瞒过唐皓的眼睛。
“慢慢来。”他说，“我对你有信心。”
苏叶不由得问：“为什么？”
唐皓笑起来，“你自己写的计划书，你现在问我为什么？”
明畅的计划书……唐皓对她的态度变化，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真的是因为那份计划书吗？苏叶仔细回想了一下计划书的内容，却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
她沉默下来，唐皓便当这个话题已经揭过，改问：“中午想吃什么？”
“先看看这个吧。”
苏叶把笔记本电脑转了个方向，指指那个U盘，“这个就是杜怀璋给我的U盘，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我还没有看。”
“视频吗？多长？”唐皓一面问，一面已经点击打开。
视频并不长，十几分钟。
画面不是很清楚，距离也有点远，看起来像是偷拍的。
最开始是两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在河边的树下说话。
苏叶看过唐夜弦以前的照片，可以看得出来，左边那个扎着马尾穿着黄色T恤的女孩正是来唐家之前的唐夜弦。
右边的女孩子跟她身材差不多，也是面黄肌瘦，剪了齐耳短发，这时眉飞色舞，一脸得意。
如果杜怀璋的暗示没错，这个可能就是真正的“唐夜弦”了。
苏叶不由转头看了一眼唐皓。
唐皓微微皱了一下眉，“这是在之前那个孤儿院？”
苏叶摇了摇头，“我不记得。”
唐皓也没有追问，继续看下去。
拍摄的人可能真是隔得太远，电流杂音夹着风声，根本听不清两个女孩在说什么。
但没多久，就见两人吵了起来。
短发女孩抬手就给了马尾女孩一个耳光。
马尾女孩先是一怔，然后就不甘示弱地打回去。
两人扭打在一起，从树的这边打到另一边，中间被树挡了一下，看不清动作，到另一边时，两人已都倒在了地上，却依然没有分开，翻腾间双双滚进了河里。
画面抖动起来，有人在很近的地方大喊了几声，见鬼，怎么回事之类。
然后就有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跑过来，从女孩们落水的位置跳进河里。
苏叶也认出来了，那是年少时的杜怀璋。
拍摄者显然在跑动，画面晃得很厉害，有时候甚至只拍到地面。再出现正常的画面时，杜怀璋已经托着一个女孩子浮上了水面。
是那个马尾女孩。
岸上有人接下来，又有人说了什么，杜怀璋转头又扎回了水里。
还有两个人跟着一起下了水。
但很长一段时间，只看到他们浮上来换气，没再看到另一个女孩子。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马尾女孩湿淋淋的脸上。
苏叶抿了抿唇。
——或者，从那一刻起，她就成了唐夜弦。
也不怪唐夜弦对杜怀璋那样死心塌地。
原来不但是少年憧憬，更是真正意义上的救命恩人。
苏叶正感慨着，就听到身边的人长长地呼了口气。
她侧过脸去。
因为要一起用小小的笔记本电脑看视频，唐皓跟她离得很近。
她这一偏过头，甚至能看清他睫毛的弧度和眼底疲惫的暗色阴影。
苏叶连忙垂下眼，目光却又落在他下巴上。
他这几天的确累得很厉害，下颔的线条都似乎清减了几分，沿着修长的脖颈，没入雪白的衬衫领口，形成了一个鲜明的角度。
苏叶的心脏不由得多跳了几拍。
唐皓似乎并没有注意，他依然看着电脑屏幕，很明显地松了口气，说：“这个视频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苏叶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要当作证据，这个视频的确不够。单从画面上的内容来说，既不能证明是她推了“唐夜弦”下河，也不能证明是她在水下做了什么耽误施救。
这只是两个女孩吵架，意外落水，有一个被救起来，另一个没有的悲剧而已。
她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她之前多次试探，杜怀璋都没有拿出这个视频来，大概就是因为他也知道只凭这个根本没办法定什么罪，他只是在吓唬她而已。
但“唐夜弦”真的会被吓住，是因为蠢，还是因为另有隐情而心虚，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唐夜弦”自己也都已经死了。
苏叶叹了一口气，再次看向唐皓，问：“你真的不介意吗？”她把视频倒回去一点，“这个可能才是你真正的妹妹。”
“觉得我无情吗？”唐皓反问。
苏叶被噎了一下，“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个世界这么大，这么多人，意外随时都会发生，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生命逝去。我怎么顾得过来？也许她的确才是我爸的女儿，但是对我来说，她也只是一个陌生人。五年前来到唐家，一直陪着我爸的不是她。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也不是她。”唐皓看着她，目光灼灼，“比起一个陌生人，我更关心我在乎的人。有什么问题？”
当然没有。
没有感情基础，又是私生女这么尴尬的存在，让唐皓只是在视频里看一眼，就迸发什么强烈的兄妹爱也不现实。
苏叶自己也不是圣母，刚刚也只是一时感慨而已，毕竟……视频看起来不过短短十几分钟，但那背后，却是一条年轻的生命和一段完全被改变的人生。
唐皓把U盘退出来，道：“这个我先拿着吧，回头我跟爸爸解释一下。”他顿了一下，试探着问，“如果他不介意……你也就不要再钻牛角尖了，行么？”
苏叶之前是拿不好面对老爷子做借口不回唐家的，如果老爷子不介意，这个借口当然也就不存在了。
那……
她目光躲闪着，根本不敢看向唐皓。
唐皓磨了磨牙，告诫着自己现在不能逼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道：“耽搁这么久，饿了么？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