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工作人员话音未落，萧璐已是满心惊愕，忍不住惊呼出声。她引起的动静引来了周围的人频频侧目，自己却是浑然不觉。
萧璐一点点地在脑子里消化着听到的讯息，只觉得此时自己的脑子钝钝的，似乎已经不会转动了。
“那……我的男主呢？”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自己浑浑噩噩问道。
大概是见多了玩家的喜怒哀乐，工作人员似乎对她这样的反应已经司空见惯，礼貌而镇静地回答道：“这次升级的后果，我们已经提前告知过了——一旦升级失败，男主会被直接销毁。目前我们的资料库里没有这名男主，所有升级失败的男主，都会被系统自动从资料库里删除。”
“怎么可能升级失败？”萧璐的语气变得有些控制不住的激烈——她怎么可能接受这种结果？
对于别的玩家而言，可能男主和普通的猫猫狗狗一样，不见了顶多伤心一阵子，转头再买一个便又是满口的“小宝贝”、“小心肝”，可对于她来说，卫诺白和一个真正的人没什么两样。
他的失踪对于她而言，就像是一个很亲密很亲密的大活人，忽然之间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没有给她留下一点点的心理准备。
大概是看她的情绪有些不太稳定，工作人员谨慎地后退了一步，用眼神示意周围的保安注意防备，口中却依然温言细语地说道：“虽然我们公司的确掌握着最先进的技术，不过将3D打印男主升级为真人，本就是难度非常大的事情，所以，在升级之前，我们是反复强调玩家考虑清楚的。协议上已经写的很清楚了，后果自负。”
萧璐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工作人员，眼神却十分无神，似乎透过她在看着什么。
一个星期前的萧璐，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在一心想要迎回卫诺白时，竟然会被告知升级失败。
她原本以为一个星期的离别已是难以忍受，如今面临的却成了生离死别。
她一时间，几乎疑心自己是陷入了一个噩梦之中。
她浑然不知自己此时在别人眼里的模样——苍白的脸色、失去了灵魂一般的眼神、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的身体，整个人就好像一瞬间就被抽空了一般……
就连刚才还对她心生防备的工作人员，此时也不禁在心里生出了几分同情。
作为一个制造出“3D打印男主”，又自诩人性化的公司，他们对这种和男主感情深厚的玩家，是有着一种天然的好感的，每一次上演这种感情深厚的玩家和男主之间的悲剧，都能激起他们的恻隐之心。
再度开口时，工作人员的语气都不禁轻柔了几分，生怕刺激到萧璐一般：“很抱歉通知您这个不好的消息。萧女士，您现在可以到休息区稍作休息，缓和一下情绪，也可以重新培养一个男主。我们可以给您一次免费机会，重新设计男主的……”然而，工作人员的话，萧璐却完全听不进去，她煞白着脸，无力地摆摆手说道：“不用了……”
工作人员还要接待别的玩家，并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施舍同情心。见萧璐拒绝了她的帮助，在她旁边放了一杯温水后，就回到了原本的工作岗位。
萧璐没有去碰那杯水，孤零零地坐在原地发着呆。
重新制作男主？工作人员刚才的提议在她的脑子里掠过，她的心只微微泛起了涟漪，很快就又没了痕迹。
怎么可能重新呢？新的那个人也不可能是卫诺白啊！就算同名同姓，就算容貌一样，所有的设定都一样，但是萧璐清楚，那不是她的卫诺白。
她的卫诺白，现在已经不在了。
萧璐缓缓摸着心口，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她一直到现在，这才意识到自己对卫诺白的感情比想象中更深，甚至已经是一种执念了，这样突然失去他的打击，太大太大，大到让她没办法接受。
就在她正失魂落魄的时候，耳中忽然传进了一个熟悉的颐气指使的声音：“快点，赶紧去多收购几个男主！人造人真是太神奇了！”
萧璐从悲伤中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循声望去，便见穿着一身金闪闪的暮晚星兴高采烈地地走进了公司，让人惊讶的是，她的身后跟的不是白慕，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这个男子同样西装笔挺、戴着金丝框眼镜，和白慕气质也有几分相似，但不比白慕那种浑然天成的温文尔雅，他的眼睛里精光闪烁，看起来有些奸猾，莫名给人一种东施效颦的感觉。
换做是以前，萧璐一定会在心里腹诽这大小姐糟糕的品味，又对着卫诺白好奇地八卦一番暮晚星身边怎么换了人，那个感觉对暮晚星死心塌地的白慕跑哪儿去了。
她和暮晚星的矛盾本缘于卫诺白，可现在，卫诺白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她就连记住暮晚星这个人都似乎没了兴趣，因此，她只漠然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可她不理会对方，不代表暮晚星不会主动挑衅。
暮晚星身边的男人一眼就看到了萧璐，他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惊异，侧过头低声在暮晚星耳边说了什么，原本目空一切的暮晚星脸色一变，忽然把矛头指向了萧璐，她哒哒哒地走到萧璐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阴阳怪气地说道：“这年头，怎么什么穷光蛋都买得起男主？3D打印男主居然这么不值钱吗？对了，你的男主呢？难不成你养不起把他卖掉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萧璐本来就心情不好，听到暮晚星的这番冷嘲暗讽，更是心里怒火陡生，好在她的理智尚存，没有做出把她当众暴打一顿这种绝对得罪她得罪得死死的事情，只是没有给暮晚星好脸色看，冷冷地站起来离开。
只不过，她的心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古怪。
她的确和暮晚星有着不小的矛盾，可暮晚星似乎一直都“贵人不记事”，每次见到她都像不认识一样，从来没有直接对她说过这样刻薄的话。
难道她今天心情不好？这个猜测在萧璐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抛在了脑后。
唉，谁知道这种大小姐是怎么想的。
见她不欲迎战，暮晚星的表情反倒冷了冷，她沉下脸，愈加刻薄地对着萧璐的背影说道：“哎呀，你也太没礼貌了，怎么不听别人说完话的？我问你呢，你男主去哪儿去了？不会是死了吧？啧啧啧，真可惜，我本来对他还挺有兴趣呢。也难怪，你这种人，哪里配得上那么好的男主……”
一直以来，萧璐都是一种普通小老百姓，不愿意招惹上大人物的心理，因为警惕着暮晚星她的身份，遇到她也一向是能躲就躲。
哪怕就在一分钟前，萧璐也都还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自己不是这种大小姐的对手，无论她说了什么，如何挑衅，自己都一定要忍下来。
可没想到，暮晚星竟然轻蔑地说到了“死”这个字，卫诺白确确实实是萧璐的逆鳞，萧璐不知道哪里来了勇气，一下子爆发了，停住脚步，转头冷冷地骂道：“滚！”
暮晚星什么时候被一个她看不上的穷人当面说过重话？
尽管事实上周围的人怕被她时候算账，都不敢围观她，可她总觉得整个大厅里的人都在嘲笑她。
想到被那些她从来都看不上的“平民”嘲笑，她一时羞愤交加，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看向萧璐的眼神也变得阴毒了起来。
“你竟然敢这么对本小姐说话？你知不知道……”暮晚星咬着牙，眼神冷得像刀子，她似乎想说些什么，旁边的男人却忽然开口打断了她：“晚星小姐，您不是来领男主的吗？”
“没错。”说来也奇怪，暮晚星的怒火在听到这句话时，忽然消失得一干二净，甚至脸上还挂起了一个带着恶意的笑，她盯着萧璐，慢吞吞地说道，“我可还要去接我的男主，可没时间和这种连男主都守不住的没用的家伙纠缠。”她最后轻蔑地看了萧璐一眼，就转过身，昂首挺胸地跟着引导员走进了VIP通道。
萧璐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暮晚星的话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此时她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
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自己就算待在那里也是于事无补。
萧璐几乎冷血地想着，神情麻木地走出了神迹公司的大门。
离开了神迹公司那一刻，萧璐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她停下脚步，忍不住转过头，看了一眼铭牌上金光闪闪的几个字。
这个地方……她这辈子或许是再也不会踏足了吧。
“晚星小姐，您刚才太冲动了。”向后瞥了一眼，确认萧璐不会听到两人的谈话后，李泽才叹了口气说道。
暮晚星的眼里闪过一丝心虚，却还是嘴硬地说道：“我不说狠一点，怎么能让她死心？我可不想她再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面前。”
李泽不再开口，眼镜后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忧虑。就怕会……事与愿违，起到反效果。
***
不仅是神迹公司，就连萧璐租的房子，也是处处都承载着回忆。
在这样的情绪下，她不愿意回到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而是选择留在公司加班。
尽管工作了这么久，现在的萧璐已经很能调节情绪，也比较能不把情绪带到工作中，可工作虽然没有出什么岔子，但每当手里的活告一段落，萧璐都会重新陷入低迷的状态。
这种肉眼可见的一蹶不振几乎为她迎来了所有同事的关心，就连周妍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萧璐的事情，特意赶来和她一起吃午餐。
她本意是想安慰萧璐的，可将心比心，她想象不到失去吴昊的感觉，因此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安慰起，只能干巴巴地把那套劝萧璐不要太难过，还可以重新认领男主，游戏也可以继续玩的话翻来覆去地讲了好几遍。
萧璐虽然很感激她的好意，可是，现在的她根本听不进去，她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怎么也不愿走出来，只能不停地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天色渐渐晚了，萧璐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看着外面灯火阑珊，心中更加孤独。
她甚至想不起来还有谁能够帮助自己，她知道，自己应该接受事实，去习惯“失去”的感觉。
她也知道，她还有家人，朋友，不可能这样萎靡不振一辈子。
可是……道理她都是明白的，理智上知道怎么去做才是正确的，她却怎么也无法释然。
或许，在她的内心深处，她至今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至今都觉得卫诺白还好好的，总有一天会忽然出现。
她无意识地打开微信，对着卫诺白那个再也不会亮起的头像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很想找个人倾诉什么。
她的手在一列对话里滑过，最后点开了木子静的头像。
【镜子，我的男主去升级了，失败了。】
木子静立刻发了一串符号过来。
【镜子：？？？！！！】
【镜子：怎么回事？你现在在哪里？没事吧？】
【我不知道怎么办啊，我好难过。我在公司，我不知道去哪里，我也不想回去……】
【镜子：你别着急，慢慢说，怎么了，你让男主去升级了吗？】
【不是，他自己去的，然后就这样了……】
【镜子：什么意思？现在怎么样了？】
【就是失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神迹公司让我重新申请男主，他们说后果自负……】
木子静虽然心疼她，但见她的心居然这么大，还是忍不住咆哮道。
【镜子：你们怎么回事，升级前没有看文件吗？升级有危险，确实是要承担后果的啊！！！】
萧璐手一滑，不小心按成了语音通话，她本来打算挂掉，木子静却已经眼疾手快地接起电话了。
大概以为萧璐想直接和她说话，她一开口就连忙安慰道：“你这是怎么了？如果真的升级失败只能重新开始在设计男主了，可能还要花很长时间。”
尽管已经开始逐渐接受“卫诺白消失”这个残忍的事实了，可是说到“设计新男主”这种话题，无意是在她的伤口上狠狠地再捅了一刀，让萧璐更加痛苦。
“我不是在意时间问题，我就是不想失去卫诺白……”萧璐的声线微微颤抖，声音也忍不住带出了哽咽，“就算有新的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里，我根本没办法接受！”
“你先稳定自己的情绪，不管怎么样，事情发生了，总要去面对事实的。”这个道理，她又何尝不明白呢？可难不成，她还要往萧璐的心口上再戳刀子吗？木子静在心里叹了口气，苍白无力地安慰道。隐隐之中，她都有些后悔起当时把胡医生介绍给萧璐了。如果不是认识了胡医生，如果不是她阴差阳错下载了这款游戏……或许如今也不会这么痛苦。
“我不后悔。”木子静正这么想着，耳畔却忽然听到萧璐冷不丁说道。
“什么？”木子静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说，我不后悔认识他。”萧璐的声音依然带着几分沙哑，语气却十分坚定。
木子静张了张嘴，却又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在心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再度开口时，萧璐的情绪似是已经冷静了很多：“子静，升级真的会失败吗？有没有其他可能”虽然已经从神迹公司听到了答案，但她始终不愿意死心，想知道卫诺白到底还能不能回来。
木子静顿了顿，心中不忍，却还是不得不说出残忍的事实：“升级失败的确有可能，而且一般是直接送去销毁，几乎没有可能重新制作回来，只能从头开始，原本的，确确实实成为了一堆废弃零件，已经……”
“可是，我总觉得他还活着……如果说升级失败率那么高，诺白怎么舍得丢下我？”希望再一次被摧毁的感觉，是非常痛苦的，萧璐几乎有些失控了，“为什么暮晚星可以拥有那么多男主？她一次都没有失败，是不是砸钱就能救活卫诺白？多少钱我都出！”
萧璐不是一个喜欢怨天尤人的人，也不像有些人那样仇富。
自从知道暮晚星这个人起，她的心态一直都很平和。
虽然暮晚星非常有钱，又高调喜欢炫富，甚至想从她手中夺走卫诺白，萧璐都从来没有嫉妒过她，顶多偶尔幻想一下自己一夜暴富的生活。
可这一次，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对暮晚星的嫉妒。
如果只需要钱，就可以把卫诺白换回到她的身边，那无论付出多少，她都是心甘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