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娘亲抱抱!”
苏月刚迈进中宫偏殿便见小殊儿冲来,一冲进她的怀抱便撒起娇来。
“睡得可好?近来可听话?”苏月用手刮了刮殊儿的小鼻子,温柔以待。
小殊儿乖乖回道:“嗯嗯!殊儿可听话了,就是娘亲最近不陪殊儿睡觉,殊儿好想娘亲啊!这个叫做‘皇宫’的地方,连个小伙伴都没有,不好玩!”说到后面,竟不太满意地嘟起嘴来。
说起“睡觉”二字,苏月就禁不住头疼,穆凉彬不让女儿搁在他们中间,说是会妨碍他办事……关于这个问题,她也需要尽快解决,想着今晚该和他好好谈谈了。
至于小伙伴的问题……宫里和殊儿同龄的孩子应该只有贤妃生的小公主了吧。想到贤妃苏月又是微微一愣,这位常从他人口中听闻的人物,也是该见见了。
“好了乖殊儿,快来尝尝我给你做的蒜苗炒腊肉,还有别的娘亲常做的菜!”苏月摸摸女儿的小脑瓜,将她和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上。果然,这小家伙便屁颠屁颠地跟着她一块到了桌案前。
宫中主子用膳前,都需要一个步骤——验毒。小郡主也不例外,穆凉彬好似再三强调了这一点,故而奴才们都分外谨慎,喂给小郡主的任何食物都需要经过银针试毒和宫人试吃,方可安心给小郡主吃。
宫女上前验完,看看银针尖端放心地点点头,苏月便夹了一筷子蒜苗炒腊肉给女儿吃:“来,慢点,慢慢嚼!”母女间的和谐相处瞬间感染了周边宫人,微微浅笑。
“在吃什么好吃的?”穆凉彬忽然从外面踏进来,无声无息连公公的唱喏也无。
其实他是故意不让赵总管喊的,在门外看到屋里笑靥如花的苏月,不免驻足观望,不忍打破这份宁静美好的画面。望着望着,心中升起一股深深的满足感,屋内这两个女子皆是他的至亲至爱,唇角不由挂起一抹温暖笑意。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面对眼前女人无声的质疑眼神时,穆凉彬不自然地偏过眼,自主解释道:“朕去了正殿,本想与你共用午膳,可听宫人说你来了偏殿,想必是来瞧殊儿的,朕便也想来瞧瞧我们家的小郡主。”
说着坐到殊儿面前,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引来殊儿甜甜一唤:“父皇!父皇!这都是母后给我做的好吃的,她的手艺可好了!”
清脆可爱的童声在大人们听来分外讨喜,穆凉彬在朝堂上一整天积下的烦心事立刻一扫而空,低头垂目看到那些色香味俱全的小菜,不禁讶异道:“这都是你做的?”
先前宫人向他禀报皇后娘娘去了膳房做菜,他还不信,如今亲眼所见,真是惊了一跳。从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殿下竟然能做出如此地道的小吃,而且还做得像模像样的,着实不容易。
正待穆凉彬示意宫人再拿副碗筷时,却听苏月微微苦笑道:“嗯,从舒大婶那学了几手,没想到我做菜还挺有天赋的。”其实不然,头几次做的时候她还被油烫起了水泡,被刀划伤了手指。
穆凉彬夹了口菜,慢条斯理地咀嚼,一阵满足后却又转念一想:“这些年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眉头一皱,不禁自责伤怀。
他能从他人口中得知她的经历,却无从感知她的痛苦,穆凉彬又夹了几口菜引得苏月抱怨道:“这是我做给殊儿吃的小菜,皇上您有御膳房的菜肴,怎和孩子抢吃的!”
穆凉彬剑眉一皱,星眸微闪。他居然都有点吃女儿的醋了。
“下回专门给我做一次吧。”穆凉彬将“朕”变为“我”自称,柔和地望了苏月一眼。
每次来中宫想着能见到她,便不甚欢喜。见到她时却又常常压抑自己的感情,不想给她太大压力。
苏月微微一愣,随即哭笑不得,“皇上要吃还是让御膳房的大厨做吧,我可做不来,万一你吃坏了身子,我便难辞其咎了。”
苏月话语一出,便吓得旁边侍立的宫人一阵冷颤,谁若是敢用此等语气与当今圣上讲话,可是不要命了!不过,他们随后才知道,他们的皇后却是个例外。
“宫里的山珍海味,怎比得上你做的一顿粗茶淡饭……”穆凉彬不甚在意地苦笑一声道。
说话间仿佛与她没有距离,仿佛他们二人只是万千百姓家的一对平凡夫妻,过着相夫教子、柴米油盐的日子。
可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也不会是真的……苏月知道。
闻言苏月一阵心慌,转过身不去看他,也不回应他的话。
“父皇!殊儿今晚可以和母后娘亲睡吗?”殊儿抬起稚嫩的小脸,望着穆凉彬道。
穆凉彬命人将午膳搬到这里,又让所有宫人退了下去,闻言竟一板面孔道:“殊儿,你也不小了,该学着一个人睡觉了。”身为皇帝,无论慈父还是严父的一面,他都具备。
苏月顾不上羞涩,忙替孩子忿忿不平道:“穆凉彬,殊儿才多大啊!你今晚……还是不要来了……去别的妃子那坐坐吧。”
苏月觉得他一直到中宫来,不是为了她好,而是将众宫妃的目光聚焦到这里,换言之就是将女人的嫉妒心引到了她身上,连殊儿都会被牵扯进来。她不要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也想让他雨露均沾,彰显皇后大度之风,可这话说出口却比想象中要难得多。
穆凉彬轻轻附上苏月的耳朵,声音沙哑,低笑道:“你……竟将我往外推,难道洞房花烛夜你都忘了?难道不舒服吗?”语气暧昧,笑容邪魅狂狷。
在苏月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内心深处瞬间裂开一道口子,她不待见他,不想和他说话也好,就是不要将他推给别的女人!
一把拉过靠近的穆凉彬,苏月站起往后连续退了几步,瞧了眼兀自吃得津津有味的小殊儿,低声责怪:“你当着小孩子说什么呢!先前我还以为你是谦谦君子,没想到……你竟是个衣冠禽兽!”
“可是害羞了?”穆凉彬剑眉一抬,立时明白她话中意思。
她不知今日他连朝服都未换,就匆匆赶着来见她,她不知今日早朝,朝堂众臣启奏要他雨露均沾,而他想着的一直是她的笑脸。
“在人前还挺正经的,怎到了人后如此……如此……”苏月暗忖,一时想不出形容他色欲熏心的词语,红着脸不去回想前日春情,背过身继续去看殊儿吃饭。
小姝儿每日要按时午睡,用完膳过了半个时辰便睡下了。苏月随着穆凉彬出来,走过载满垂枝梅的小院,在与正殿交界的回廊处停下步子。身边宫女退散,皆侍立在十步外,如此安静的午后只剩下他二人面面相对。
廊前鸟儿鸣唱,和着微风轻轻吹动男人朱红冠穗。
穆凉彬负手而立,望了苏月一眼,唇角微扬道:“你这身衣裙虽素净,却极配你。对了,今日唐启明携幺子前来拜见,朕在朝堂上封了他一官半职,哦就是你的二哥……”
苏月疑惑地眨眨眼,听他继续道:“唐家二公子——唐洛瑕,今日一见虽如传闻中般风流不羁,但朕总觉得此人不简单,他的本事应比所见所闻更强,更厉害。”
眼眸一转,苏月忽地想起中午时分她去伙房遇见的那位贵公子……“那位不拘一格的少爷,莫不是就是唐洛瑕?……”
暗忖之时,颀长身影靠近,苏月抬头仰望,随意道:“是吗?若说他本事大,我倒是觉得……你慧眼识才、知人善用的本事不是更大?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如此人才就如同蒙尘的珍珠,需赏识者将它擦亮,否则永远都发不了光,而你不就是那简闲任能的伯乐吗?”话音落下,穆凉彬微微愣住,星眸闪过一丝惊喜,接着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与父皇共事的那群老臣只说朕识人不明,重用罪臣,倒还是头一人说朕简贤任能,慧眼识珠!玥儿,你果然亦是朕的知已!”
他显然很激动,苏月静静望了他一会,心中感叹:“皇帝难当,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后宫,都需权衡轻重、利弊,虽然有权在手,身心却是不自由的……”
不过穆凉彬的眼光向来没有问题,他说那个纨绔不羁的贵公子,她名义上的“二哥”是位人才,倒让她有些诧异。
“听说,你明日要召见群妃相聚中宫。”不是疑问,是探究。
苏月一怔,随即不去理会他是如何得知,他的眼线遍布全宫,想要知道这种消息不难。于是点点头道:“迟早要面对,不如早些解决了问题,你不想让我去应付这些人事,我也知道,不过如今不需要了……你放心,我能做好。”
穆凉彬心中大喜,二人又走了一会,他说今日还有奏折要批便不再宿在中宫,苏月听着他抿唇解释着原因,不禁掩袖“噗嗤”一笑。
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却又讳莫如深。就怕说了,连知己做不成。
穆凉彬回寝宫前忽又想起什么,朝身后的苏月扬唇一笑道:“按照规矩再过两日,你还需回门。”微微一顿,又补一句:“届时,朕也会去。”
说完,深深看了眼站在树荫下的苏月,回身阔步离去。
“回门?呵呵……”应付完众妃,还要应付“家里人”,苏月忽觉一个头两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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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众宫妃都已聚集到中宫正殿内。
苏月刚踏进宫门时,里面的欢声笑语瞬间消失,变得鸦雀无声,仿佛她是那名闯进桃源仙境的渔夫,打破了这一规律。
在场众妃皆抬头看她,有人满怀疑惑,有人眼含妒忌,有人想看好戏,有人暗自羡慕,苏月走到最前方的上座,一甩衣袖悠悠坐下。坐高望远,将这些眼神尽收眼底。
她进来时的那段路便已经有无数目光落在她身上,如烈焰般火热,如银箭般刺人,好在她活到现在,大半辈子都是在众目睽睽下长大的,早已习惯这些火热刺人的目光。
她苏家在青玄皇室矗立百载风云,骨子里流淌的血液也让她不能轻易妥协。
这方大殿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住了,没人先说话,也没人拜下请安,都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苏月大致看了一眼,昨晚上做了点功课,故此能判断出原先的群妃之首——聪敏贤惠的贤妃应该是还没到。
……
“娘娘,贤妃在后宫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她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是皇上的表妹,也是相国大人的嫡出女儿,再者她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贤良淑德件件具备,宫里妃嫔十分敬畏她,怕惹得她不开心,便被她的家族除掉。当初若非皇上极力阻止,请恕奴婢无礼……娘娘您的位置……就是她坐的了!”
思及昨夜锦竹诚惶诚恐说的话,苏月不免更加好奇这位活在别人口中的贤妃娘娘了。
今日便能见见,一消疑窦。
这些日子和穆凉彬处久了,竟学得他对付人的一招两式,彼时苏月微微一勾唇道:“前些日子,本宫身体不适,便命人免去了每日晨安,不过这安是免了,却不是没了……众嫔妃给本宫的请安,今日便补上吧!”语气平静,没有责怪,也没有气愤,却能让人听了肃然起敬。
“哇——咱家主子真是霸气侧漏啊!”侍立一旁的锦翠在心里暗暗赞叹。
有几人起身“扑通”跪下,又有几人,之后“唰啦啦”跪下一片,自此在场的所有妃嫔都跪倒在地,慌慌张张地磕头行礼道:“臣妾(妾身)叩见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苏月仍是一脸平静地接受众妃行跪拜礼,脸上不动声色,有人悄悄抬头望她,却无人敢自行起身。只待苏月一声“众妃平身!”,她们方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回座。
除了贤妃未到,倒还有一人称病未来,那便是兵部尚书吕志川之女吕昭仪,吕无双。她天生体弱多病,一直养在深闺人未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听锦竹说这位弱柳扶风的昭仪一直在自己的“晴萃宫”养病,无人见过她几次,十分神秘。每逢宫中宴会,她都不会出席,就连皇上下旨她都推病不来,如今将皇后的应酬推开,倒也不甚稀奇了。
再者宴会之上别人怕被传染也不强求她来,穆凉彬倒也装作若无其事,时间一长便也无人在意她来不来了。
回想昨夜锦竹、锦翠对众妃嫔的介绍,苏月顿时觉得,穆凉彬的后宫充满了神秘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