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皆不知皇后娘娘意欲何为,扔出的娟帕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包括容嫔。正在她低头去看时,苏月眼疾手快地将耳坠子放入了她后侧的腰带间,容嫔一点也没反应过来。
“容嫔,如何?”完成一系列的动作后,苏月又走回她面前问道。
容嫔使劲想了想,不禁反问:“皇后娘娘,你真的有把耳坠……放进臣妾的腰带里吗?”
苏月笑笑不予作答,反正众人皆已看见,无需她多作解释。弯腰拾起娟帕,继续问:“怎么?可是感受不出来?”
“确实……确实难了点。”容嫔挠挠后脑勺,最终泄气道。
就等她这句话呢!
话音一出,苏月回眸看了看太后,见她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眼眸里的情绪仍旧深不可测,难以捉摸,只是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些。
须臾,苏月回身取出耳坠,将它摊在掌心里朝容嫔道:“喏——还你。”
“耳坠极小……人若又将注意力集中在别的地方,身上加注的这点细微重量,极大可能感觉不出来。而耳坠可轻而易举地落入嫔妃的绸缎腰带里,更何况是宫女们的粗布腰带呢?”
苏月转了一圈,众妃唏嘘不已,只道是真冤枉了人。锦翠、锦竹也稍稍松了口气。
太后的眼眸卓然一亮,悠悠开口:“这个可能也是有的,只是也不能否定是这个奴婢盗窃的可能性。”
苏月正欲开口,贤妃却莲步轻移,到太后面前一扶身道:“太后娘娘,皇后所言极是。耳坠那么小,不甚滑落到腰带里也确实有可能,应该没有人瞧见这盗窃一说……”
话音未落,便有人从一旁妃子中怯生生地站出来,举起手道:“臣妾愿意作证。”说话间,一个身着红梅宫衫的女子移至正中,眉眼微抬,脸上还带着些许害怕。
这一变故让在场众人再次反应未及,惊讶地看向那个红梅色身影。
“刘才人?你可是……看到了什么吗?”贤妃幽幽问道。
此时的苏月已能推测出这刘才人亦是贤妃的人,不知何种缘故为其所用。看来赵沁茹今日势必要让锦翠严惩,给她这个皇后一个下马威!
心中烦杂,耳边传来刘才人娇柔的声音:“回禀贤妃娘娘,臣妾方才出殿门时,便见皇后宫中的锦翠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往腰间藏些什么。臣妾也未及多想,便出来了,随后才发现容嫔少了一只耳坠子,提醒于她。现在想来……许是那时就已经被她偷了。”
“你!你血口喷人,污蔑我!”锦翠不可思议地摇头否认,气愤地抓住刘才人的裙角喊道。
刘才人嫌弃地避开了些,低头道:“敢做就敢当!怎说是妾身污蔑于你?”
乱上加乱,此刻容嫔又冲上来抓住锦翠的衣领,气愤难平,“好啊——果然是你偷的本宫的耳坠子!看本宫不打断你的腿!”
“不是!容嫔娘娘,不是奴婢拿的,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娘娘……”泪水决堤,锦翠百口莫辩。
“人证物证聚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容嫔一脸的不屑,就连看苏月时也带了些许。
这个容嫔……苏月瞬间无言以对。难怪贤妃她们,会从她身上铺开这整盘棋局!
“好了!你们是都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吗?!吵得哀家不得清净!”太后大吼一声,威仪尽显,容嫔这才讪讪后退,再不敢造次。
“如此……便将这奴才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吧。”太后缓缓坐回原位,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开口,仿佛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可是人人知道两板搓皮,五板便能见血,三十大板下来……非死即残。这个责罚等于是直接要了锦翠的命!
闻听此言,锦翠差点哭晕过去,奋力叫喊道:“太后娘娘,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奴婢……奴婢是被冤枉的!奴婢真的是被冤枉的!求你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
宫女得令就要上前拖拽,苏月慌忙拦住,朝太后道:“母后,还请听儿臣一言!”
“皇后,还有何要讲的?”太后幽幽睨来,红唇微张。
苏月双膝跪倒,直言不讳:“若是锦翠早有此心,只需偷取中宫财物即可,何须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大着胆子在光天化日之下,盗取其他宫中娘娘的首饰!岂非引人耳目?”
“更何况臣妾宫里的东西有没有少,臣妾会不知道吗?宫里最是容不得欺瞒主子,会盗窃财物的宫人,臣妾本心亦是如此!倘若她是这样毛手毛脚的丫头,臣妾定然头一个将她遣出宫去……怎还会留她到如今呢?”
说到最后,苏月越说越激动,语速也渐快起来,气势如虹,就连跪着也并非落人三分。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太后,这份能与之抗衡的气势,卓然让人吃惊!就连贤妃也微微吃了一惊。
闻言,太后眼神晦暗难明,良久才发出一言:“……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人儿!”
“母后,这其中有诸多疑点,还请母后明察!”苏月双手交叠,随后诚恳地俯身一拜。
太后油然一叹道:“皇后,并非哀家不帮你。如今人证、物证齐全,你叫哀家如何相信于你?”
“母后!物证可造,人证可拟,若是有人存心栽赃陷害,这些她肯定早已想好!常人怎能防备得住!”苏月言辞凿凿,投以坦诚坚定的眼神,太后竟也微微有些动摇:“这……”
就在此时,贤妃纤腰轻扭踱到苏月身旁,巧言令色地朝她道:“皇后姐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可偏袒宫人?她们犯错是自身心肠不好,你又何必为其求情呢?”
如此一言,倒叫太后微微一顿,视线在她二人之间游移,好似明白了什么。须臾,甩开袖子继续道:“皇后,贤妃所言极是。更何况此次是你宫里人犯错,你身为主子,管教不严,理应承担部分责任……不过念你并不知情,不予重罚,只罚半月俸禄便是。”
呵……贤妃是太后的亲侄女,她的脾性太后觉得自己再清楚不过,故此对她毫无顾忌。而对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皇后猜疑非常,毫不信任,太让人寒心了!
俸禄也罢,地位也好,苏月本就不在乎这些。“母后!万不可被人蒙蔽双眼……”
“别说了,哀家只信——眼见为实!”太后匆匆打断皇后的话,凛然下令道:“来人,将这个宫女拖下去杖毙!”
话音刚落,众妃反吸一口气。太后显然是气极了,便将“杖刑”直接改为“死罪”。
强大的求胜欲让锦翠奋力挣扎起来,口中哭喊不止:“太后娘娘饶命啊!奴婢真的是冤枉的!皇后娘娘……呜呜救我……奴婢是冤枉的……”撕心裂肺的喊声让苏月心痛难忍。
今日智取不成,她也就只能硬拦了!
苏月思及此处,连忙开口道:“母后!若是强行治罪,儿臣甘愿替她受罚!”
“娘娘!”锦翠和锦竹同时惊讶地看向她,异口同声。
彼时,锦翠拼尽全力挣脱开身后的宫女,跪爬向苏月,声音轻颤着开口——
“皇后娘娘!娘娘……您是主子,又是一国之母,奴婢不能让你替奴婢受罚!娘娘,你对奴婢的好,奴婢永世不敢忘!奴婢若今日绝命于此,必当来世做牛做马,再报答于你!”
又转头看向好姐妹锦竹,道:“还有你……锦竹,来世我们再做好姐妹,再一同吃好吃的东西!呜呜……”她又哭又笑,好似今日真就是生死诀别的日子。
锦竹亦是苦笑道:“你个傻瓜,怎么到现在还惦记着吃呢?!”
众妃看着热闹,哪知其中伤悲?
苏月的双眼逐渐变得模糊,泪水瞬间充满眼眶,随即低头忍住。她不能哭……至少在敌人面前她还不能哭!
“拖下去!”太后的命令再次无情响起,令人不寒而栗。
殿内的檀香快要燃尽,苏月的耐心也耗费到了极点。今日她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握紧拳头,苏月顿然起身,声音清冷地道:“今日,你们谁也别想把她给本宫带出去!否则本宫照样让你们人—头—落—地!”
没办法,本想着和太后处好关系,但如此看来……今日是势必要和她闹僵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不就是贤妃想要的吗?
此言一出,太后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杀意,抬眉吩咐道:“贤妃、容嫔、刘才人,还有皇后及她宫里的人留下,其余人都速速退下。”
众人面面相觑,虽说想继续看下去,但也只好听令陆续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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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妃一出门,纷纷三五成群,悄声议论起来。
萧昭仪转身向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暗自嘱咐了几句。宫女明白地点点头,随即领命跑开。她也望了眼身后紧闭的殿门,截然一叹。
彼时,殿内分外寂静……只剩下锦翠抽泣的声音。气氛也再度凝结成冰。
苏月面容严肃非常,这是她回宫后头一次如此拼死保全一人,不容退步。
太后由秀玲姑姑扶着慵懒入座,又幽幽抬眸望向苏月,口中认真地道:“皇后,在宫中有些话当讲,有些话不当讲,难道没人教过你吗?”
声音幽凉,直逼苏月耳中。
苏月不再下跪,努力挺直腰背,直视太后。让自己看上去更加顽强,不惧强权。
随即满脸认真地开口:“宫中规矩,儿臣自然谨记在心,不敢忘怀……只是母后之言令儿臣着实费解!难道他人强行拿自己的言论冤枉你时,你就应该一声不吭,不予辩解,坐以待毙不成?”
“你……”
“母后,理应公私分明,万不可冤枉了好人!”
“哈哈哈……好个公私分明。”太后忽然从喉底泄出一串冷笑,随即肃然道:“皇后此言,就等同于说哀家徇私枉法,是非不分,哀家的裁决何时轮得到他人来质疑了!”
“姐姐,你又何必为了一个偷玉的宫女和太后争吵呢?实在是太不值得了。”贤妃藏匿在眼底的笑容太过醒目,苏月悄悄瞥过,冷言道:“贤妃,你真的……很可悲。”
她不觉得贤妃今日胜了,反倒觉得她可恨又可怜,是整个深宫里的女人“无可奈何”的缩影。
而这一切很明显是贤妃联合刘才人做的事,至于容嫔……应该未曾参与,且不知情。只是傻乎乎的,又做了他人的船桨,推波助澜了一把。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臣妾不明白啊……”
贤妃一脸无辜的模样,竟让锦翠恍然大悟,不禁高声道:“哦——奴婢想起来了!是你宫里的紫娥来找奴婢说话时,偷偷放入奴婢腰带间的,就是趁着你托住我家主子说话的空当!”
随即冲着紫娥“紫娥,你说!你为何要栽赃于我!今日,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贤妃娘娘……”紫娥一时有些心虚,不敢轻易言语,立马去搬救兵。
“唐太傅三朝元老,本该德行兼备,生下的女儿也理应明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道理,你怎如此顽固不灵呢?”
“什么叫小事化了?母后,此事若成定局,锦翠名声尽毁不说,她的家人也会听到流言,被人指手画脚,说不定日后屈辱而死!何况儿臣是她的主子,不但会背上管教不严的骂名,这里……也会良心难安啊!您想过后果没有?”此时此刻,苏月才微微有些寒心。
原来,没有人相信的感觉竟这般无助!如同走在苍茫无边的戈壁滩上,四周空无一人,黄沙漫天,只能靠自己才能存活。
太后的声音也愈加大了起来:“这些人的死活,又与哀家何关?若是哀家身为太后,处处心慈手软,妇人之仁,如今岂能站在众人面前?”
“儿臣相信母后曾经也经历过这种被人冤枉,孤立无援的感觉……恐怕儿臣这会儿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令母后不快了……既然母后不信儿臣,便将皇上请来,主持公道,以证我中宫之人的清白!”
提及穆凉彬,太后才微微有些动容,神态不再平静。此时她和皇后之间的关系紧迫万分,气氛不容乐观。
眼见“大战”一触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