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之，别忘了明天的约定啊。”
“知道了知道了，这怎么会忘呢。”
冬天天明的总是晚了些，一阵铃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顾衡之，快下来，我在你家门口等着了。”
顾衡之睡眼惺忪的看了下表，“才六点啊，要去的这么早吗？”
“不管，反正我已经在你家门口了，十分钟你必须出来！”
顾衡之扔掉手机，将自己埋在枕头里，想再睡一会儿，犹豫了好久，还是起身去开了个门。
一开门，一股凌厉的冷风夹杂着冬日特有的霾，冻得只穿着睡衣的顾衡之打了个寒颤。
“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江念初身上带着老北京冬日的寒气，有些无辜的说道，“就是睡不着啊！”
“你是老年人吗？”边说边将江念初拉了进来，“厨房有姜汤，自己倒吧，我去洗个漱。”
等顾衡之收拾好也不过才六点半，天依旧黑漆漆的，一眼就能看见树梢上的弦月。
裹了裹脖子上的围巾，“现在就去吗？”
“先去趟花店吧，我订了浅浅姐最喜欢的满天星。”
“嗯。”顾衡之闷闷地应了声。
是的，两人约好了今天去给乔浅扫扫墓，不知不觉距离乔浅去世已经半年了。
到店拿了花，一小朵一小朵淡黄色的花，给寒冷的冬日平添了份温馨。
两人坐上了去西山墓园的公交车，车上人很少，挑了个靠后的双排座位，两人坐下。
“念安哥回来了吗？”
江念初有些难过地摇了摇头，“没有。”
江念安报了本市的医科大学，离家很近，按常理来说肯定是时常回家看看，可入学半年，他却一次也没回来过，即使今天是元旦也不例外。
大概是怕触景伤情吧。
两人一直沉默到了墓园，乔浅的骨灰被安置在了山顶，因为她说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看到着B市和B市里的故人。
等爬到山顶已经九点了，墓园每天都会有新碑，每天和之前的都不一样，两人只能看着墓碑上的字一个一个的寻找。
正在认真查看的江念初觉得自己的围巾被人扯了扯，不在意的拍掉那双手，说道，
“别闹！”
可那双手不仅没有消停，反而愈演愈烈。
忍不下去的江念初对那双手的主人怒目而瞪，却发现顾衡之正出神地望着前面。
那里，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子带着帽子围巾侧坐在墓碑旁边，正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江念初甚至可以看得见男子未被帽子遮住的发梢上所结的冰花，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待了多久……
最初的惊讶过后，江念初的心像是被人捏了一把，酸酸麻麻的，捂住了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往下落，眼泪所带出的氤氲热气模糊了整个视线，那身影，分明是她哥哥的！
顾衡之把江念初拉到旁边的树后，小声地说道，“让念安哥和浅浅姐独自安静地待一会吧。”
江念初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你说，爱情能否跨越生死的距离？”
顾衡之望着天，太阳早就出来了，天也开始呈现出它本来的面貌，
“大概可以吧，不然也不会有个词叫至死不渝。”
两人都没再说话。
十点，江念安没走。
十一点，江念安没走。
十二点，江念安还没有走的意思。
“你哥不会要待到晚上吧？”
江念初看了眼江念安，他的脸上挂着笑，倚在乔浅的墓碑上，说着什么，那模样，就像是在和乔浅本人对话。
“哥哥一定在后悔之前没有多陪陪浅浅姐，现在想陪却没有那个机会了。”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闻言，顾衡之的心狠狠一动，之前总觉得未来还很长，可是即使两人现在在一起又能相伴多少年？
这样想着，他不禁暗暗下定了一个决心。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的江念安就站起身来，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良久，才转身离开。
江念初和顾衡之在树后缩成一团，生怕被看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去窥探不去拆穿是最起码的教养。
等到江念安走远后，顾衡之与江念初才鬼鬼祟祟地从树后走出来，来到乔浅墓前。
乔浅的墓已经被打扫过一遍了，连点尘土都看不见，这么细致认真，想必打扫的人一定是抱着很深的感情。
墓前放了一束满天星，粉的白的蓝的……各色都有，也不知道得跑多少店才能凑起这样一束。
江念初将自己带的那束放到旁边，轻声说道，“浅浅姐，我们来看你了。”
顾衡之在一旁沉默地站着。
江念初挑了很多开心的事讲与乔浅听，就像之前那样。
起风了，已经没了树叶的树干发出不甘的哀嚎。
注视了乔浅墓碑良久后，江念初开口说道，“走吧。”
在回去的路上江念初的心情很不好，不仅仅是因为乔浅，还因为自己的哥哥。
逝去的人已然逝去，活着的人却还在思念，慢慢地这种思念便会化为噬骨的疼痛，让人不得安生。
顾衡之一眼就看穿了江念初心中所想，开口安慰道，“都会过去的，念安哥也会放下的。”
“会吗？”江念初有些疑惑，“我很迷茫，一方面我觉得哥哥应该走出来，另一方面又觉得哥哥不能背叛浅浅姐，不能背叛他们之间的爱情。”
人啊，真是一个矛盾的生物。
顾衡之沉默了，明明谁都没有错，但思念却成了一件不是那么令人开心的事。
下了车，两人找地方吃饭，今天是元日，很多小店都关门了，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面馆。
一进门，就被里面氤氲的热气烫红了脸，憨态可掬的老板娘迎了上来，“两位想吃什么面？”
江念初看了看价目表，“排骨面吧。”
顾衡之则要了碗牛肉面。
面做的很快，不一会儿就端了上来。
江念初尝了口，味道出奇的好。
“老李，别做了，出来吃饭吧。”老板娘对一直忙着下面的老板喊道。
“你先吃，”老板摸了把头上的汗，“我把这些面和好着。”
“你不吃我也不吃。”老板娘故作生气地说道。
“哎呀，你这人真是，让你先吃就先吃嘛。”老板抱怨道，不过还是从厨房走了出来，坐到了老板娘对面。
两人面前各摆着一碗牛肉面。
老板将碗里的牛肉夹给老板娘，“你吃你吃，我不爱吃。”
老板娘又将牛肉夹了回去，“你还不知道我减肥呢。”
“减啥肥啊，”老板嚷嚷道，“这样就很好，吃那苦干啥！”
看着老板老板娘的互动，江念初像是被火灼了般缩回了自己的视线，猛塞了口面，大概是面太辣了，被呛出了眼泪。
顾衡之了然地抽了两张纸递给她，什么话也没说。
也没有什么可以说。
吃完了面，默默地将钱放在桌子上，两人走了出来。
两人走在清冷的街道上，离家还有些远，但谁也没提打车，就那么一直走着。
等着到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朝北望去，已经可以看见最亮的那颗启明星。
“好了，我到了。”讲年初指了指门，就要走。
“等等！”顾衡之攥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了？”江念初有些疑惑。
“那个……”顾衡之的脸红了，但幸好，天黑，看不出来。
“到底怎么了？”江念初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这次和之前不一样，以前可能顾衡之也没有抱着多么急切的心情去表白，但这次，意识到两人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后，顾衡之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他想要一个肯定的结果。
当一个人期待越高时，便会越犹豫不绝，因为一旦失败带来的失望可能会更加的刻骨铭心。
“你再不说我可走了啊。”江念初简直有些莫名其妙，把她叫住却又不说话，犹犹豫豫的，这还是顾衡之吗？
深知江念初可能会说到做到，顾衡之一咬牙，一闭眼，大声地说道，“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江念初呆立在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之后是怎样来？江念初羞愧地想起，她回过神来后不知道怎么面对，便逃跑了……
是的，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跑了……
一口气跑回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靠在门上大口喘气，她心里乱的很。
她不得不承认刚刚顾衡之的话对她极具有吸引力，但她又怕这是顾衡之的另一个玩笑？毕竟之前的表白都被证实是在开玩笑……
虽然这次他的神情和之前并不一样，即使天很黑，她也能看清他脸上的犹豫与认真。
那如果他不是在开玩笑，他说喜欢自己喜欢了很久？想了想之前顾衡之的所作所为，她觉得他可能神志不太清醒……
可能他刚刚吃的牛肉面里的牛肉来自一头疯牛，受其影响，大脑不太正常，可以一本正经地说瞎话……
江念初使劲摇了摇头，她并不想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
莫名地讨厌起这样的自己，总是在被动的猜测，甚至，有些讨厌起那个让自己陷入被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