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簇白有些沮丧地躺到草地上,不再说话。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可以随时去见你想见的亲人。”江念初如是说道。
“是嘛……”
陈簇白轻声地说道,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遥远的星空,轮廓分明的脸庞隐藏在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是车祸……”
突如其来的声音,虽然微小,却因为话里的含义而激的江念初浑身一颤……
“之后,我就被送到了爷爷奶奶身边……”
陈簇白自顾自地说道,“我的奶奶是天底下最和善的老人,”
想到幼年时,趴在奶奶身上而闻到的那股淡淡的却又馥芬的香气,陈簇白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了一抹微笑。
“有奶奶在身边的那三年是我过得最幸福的三年,可惜……”
西升的弦月开始慢慢地移动,散落的光影也在随着弦月的移动而变换位置,陈簇白与江念初所在的位置渐渐被阴影所笼罩。
“可惜,三年后,奶奶生病了,家里从世界各地给她请来了最好的医生,可是药石无医,临走前……”
原本一直在缓缓讲述、语气平淡仿佛经历者不是本人的陈簇白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江念初的眼睛上落下了一片温热的触感,“不要这么看着我!”
陈簇白讲这些并不是为了什么,只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压在了心里这么多年,突然想说一下了而已,但是,纵使过的再不幸,他也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尤其是不想从江念初的眼睛里看到同情、怜悯一类的情感。
“对不起!”江念初转过了头,重新望回夜空。
陈簇白知道,自己应该把还在江念初眼睛上的手移开了,可是,看着自己手底下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秀挺的鼻尖以及不断扑簌如蝴蝶般滑过他掌心的睫毛,却是怎么也动不了。
“怎么了?”
江念初伸出手想要去移开陈簇白的手掌,可临碰到时,又因为顾及他的心情而迟迟没有动手,就那么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陈簇白飞快地将手移开,若无其事地看向夜空,“没事!”
“有人曾经告诉我,人死了就会化成星星飞到天上,继续看着活着的亲人朋友,你奶奶也肯定变成了星星继续守护着你。”
“是嘛……”
虽然陈簇白是坚定的无神主义论者,可却因为江念初的话而认真地观察起了天上的星星,想着哪一颗会是奶奶变得,心情也因此好了很多。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总要找份寄托不是吗?
“你不是说你失忆了吗?怎么还会记得有人告诉你的话?”
心情变好了的陈簇白又开始变着法的找江念初的“碴”。
“我会做梦啊,梦里会像电影般过很多个场景,我会听到好多人在说话,都是一些日常的对话,至于说话的人,则会隐藏在迷雾里,故意让你看不清他的脸……”
“那你都梦到了什么?”陈簇白来了兴趣。
“都是些零散的小片段,说不上有什么,而且梦醒之后,也都忘的差不多了……”
江念初的话里无不透露着遗憾,但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那就是,梦醒后,梦里的心境却依旧残留,有时是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喜悦,有时又是沉重的令人喘不上气来的悲伤,交替出现……
梦里的人啊,你何时才能脱下神秘的面纱,让人一窥真容……
“啊!”
顾衡之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怎么了?”
郭燃有些担心地跑过去。
“我刚刚梦见念初被关在一个黑漆漆的房子里,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东边有一扇被铁栅栏围起来的小窗户,念初蜷缩在角落里,一直在哭……”
顾衡之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头,一想到刚刚梦里的场景心里就像针扎般,止不住地疼,紧接着随之而来的就是深深的自责,“这个时候,我怎么睡着了呢?念初一个人在外面要是遇上了坏人怎么办?我得尽快找到她才行。”
郭燃有些心虚地看了桌上的水杯一眼,眼见顾衡之要起身连忙把他按到座位上,“梦和现实是反着的,你能做这样的梦恰恰说明江小姐过的不错,你也别太担心了,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合过眼了,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的消?你先休息会儿,厉先生那边我来看着,有什么消息随时通知你。”
被郭燃按住没法动弹的顾衡之有些无奈地撑住头部,要知道之前以他的身手,要是真想走,郭燃又怎么能困得住他,
“学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现在真的睡不着,我一闭眼就会看到念初在哭着问我为什么还不去找她,这种情况下,我怎么睡得着。”
眼见顾衡之不听劝,一股怒火从郭燃的心底里冒了出来,“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胡子拉碴眼窝凹陷的,哪还有半点往日的样子,不要说江小姐失忆了不认得你,就算是她没失忆,也不见得能认出你来!”
看着现在不修边幅,眼带明显,一副生无可恋样子的顾衡之,再想到他最初见到的意气风发、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天之骄子,郭燃的语气又不自觉地软了下来,“算学长求你了,你先去休息下,万一你的身体有垮了,拿什么去找江小姐?”
之前一直眼神坚定、不为所动地顾衡之在听到郭燃的这番说辞后,眼神颤了颤,“好,那我就休息三个小时,不不不,两个小时就可以了,”低头看了看表,现在已经是二十二点十五了,“那学长,麻烦你十二点时把我叫起来。”
“好!”郭燃郑重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承诺的顾衡之放心地趴到了桌子上,几乎是同时,轻微的鼾声就响了起来。
“走吧!这冬天的晚上真是好冷!”陈簇白率先站了起来,绅士地朝还坐在地上的江念初伸出了一只手。
“好!”有些困了的江念初搭着陈簇白的手站了起来。
陈簇白的手一颤。
“怎么了?”
江念初有些好奇地抬起脸,亮晶晶的小鹿眼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如此良辰美景,又有美人在怀,不做点什么真是可惜了……”陈簇白手摸着下巴,“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可人儿。
“那我劝你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吧,不然!”江念初威胁式地比划了个白鹤亮翅、黑虎掏心,,“姐可是练过的人。”
话刚说完,自己就率先绷不住笑了起来,她知道陈簇白刚刚那句话是和自己开玩笑,因此也就用同样的玩笑回敬了过去。
“走啦走啦!太晚了!我都要困死了”
走在前面,不断揉着眼睛哈欠连天的江念初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更没有看见身后人的脸上那副阴晴不定的表情。
怎么能忘了呢?
怎么能够忘了呢?
一阵阵的懊悔之情像海水般涌来要将他吞没,他怎么能忘了一开始接近江念初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是刚刚握到了江念初的手腕摸到了那个镯子,他是不是会一直就这样忘了呢……
陈簇白抬头看了眼夜空,皓月当空,周围的星星也不甘示弱地闪耀着自己的光芒,那里,有他的奶奶,他答应过奶奶,会重新为她寻找一支手镯凑齐一对,但这样极品的紫檀木可遇不可得,有市无价,寻觅了这么多年,才终于找到了一只可以与奶奶遗物配成一对的镯子,他一定要得到,不惜一切代价。
“你怎么还站在那里啊?被冷风吹傻了?”
已经走出去好远的江念初一直没有听到平时周遭那聒噪的声音,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陈簇白没有跟上来。
江念初的声音把陈簇白从回忆里拉了出来,紧跑了两步跟了上去,“来了!”
只是那紧握的拳头和皱成了“川”字形的眉头,莫名给人一种压抑沉闷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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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少爷,老太爷让您今下午务必回家一趟。”
一位穿着灰色西服,打着同色领带,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餐桌旁边,毕恭毕敬地传达着老宅里那位说一不二的主儿的意思。
陈簇白放下手里的刀叉,有些焦急地站起来,“陈管家,是爷爷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不怪陈醋白这样问,毕竟陈哲不是一般人,他是陈家的管家,从十五岁起就跟在陈家当时的嫡出大少爷也就是现在的陈家老家主身旁处理事物,不要说是外面的人见了他都要尊敬有加,即使是他们这些小辈,见了这位管家也要放下主人的姿态、恭敬对待。
以他这种地位,如果有什么事是他亲自来传达的,那么这件事一定是件不得了的事。
“孙少爷稍安勿躁,”陈管家的眼皮也没有抬一下,面上依然是波澜不惊,“老爷只是单纯地想让您回家一趟。”
还没待陈簇白回过神来,陈管家又接着说到,“如果孙少爷没有什么事,那我这位老人家就先走了。”
临走前,别有深意地看了餐桌另一头,专心吃饭的江念初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