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见江词许久不搭话,以为她是累了需要休息,便摇摇头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等到江词回过神来,屋子内早已没了秦王的身影。她静默地坐在床头,良久无言,半晌芍药已经端着几个托盘回来了,放在桌上冒着腾腾的热气。
“小姐,这菜要趁热吃,您肚子空了一天了,王爷吩咐我一定要看着您吃些。”
芍药说着,便来到床榻前扶着江词起身,江词坐到桌前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就撂下了筷子,“芍药,你可知道丞相府的纪公子现如今如何了?”
“芍药未曾听说,但薛公子送昏迷的小姐回来后还坐了一会儿,奴婢猜测,纪公子应该没什么大碍,否则的话,薛公子必定急匆匆就离开了。”
“你说的对。”江词这样想着,就放下心来,面对着满桌子饭菜也来了胃口,又扒拉了几口饭菜,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觉得困倦,躺在床上一沾枕头便沉沉地睡熟了。”
次日清晨,薛铭宇就派人给王府传了消息,说是纪楚含体内的毒素已经暂时压制住了,让她无需担心。江词放下心来,这日她还要再去皇宫一次,太后的哮喘已经得到了平稳控制,还需几日便可以完全痊愈。
她担忧着纪楚含体内的毒性,想着先派人去宫中传个口信先告个罪,明日再亲自去坤宁宫替太后诊治。
江词做好了一系列准备,又想着女子身份该当避嫌,便着一身男装乘马车奔至丞相府。
她跨进纪楚含庭院之时,凉亭中的四个人都转过头来看她。江词第一眼就看见坐在正中央的纪楚含,他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但还是有些瘦削,闲散地穿了一身白衣,正同对面的薛铭宇下着棋。
倒没想到这俩人也会心平静气地下一盘棋局,江词上前,云焕和迎风也坐在一侧,观看着两人的棋局走势。
薛铭宇手执白棋,纪楚含执黑子,眼下看来两人的对弈不相上下,难分伯仲。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江词不想打扰他二人,便静默地站在一侧。
薛铭宇落了一处险招,实则是给纪楚含挖了个坑给,这种下棋的路子倒是很像江词同冷镜丞的对弈。江词不经意瞥了薛铭宇一眼,莫非那次对弈他曾研究过?
心中存了份疑惑,薛铭宇注意到她的视线转而冲她浅浅一笑,那眼神了然于胸,也肯定了江词的猜测。
看来薛铭宇不久前早就注意到她了,江词这样想着,也淡笑回应他。执子的纪楚含注意到眼前这一幕,手不自觉一抖,棋子随意地掉在棋盘上,四下摇晃,下了一处死棋。
一子落地就满盘皆输,纪楚含几不可闻地笑了一瞬,笑得淡然:“我输了。”
“纪兄承让了,我这局赢得不坦荡。”
纪楚含道:“但铭宇你还是赢了,输赢本就只注重结果。”
“纪兄错了,白棋就算赢了又如何。棋局说一不二,却也只限于棋局。”薛铭宇若有似无地望了江词一眼,淡淡地摇了摇头,再不继续言说。
江词一时无言,在座的五个人,恐怕除了迎风皆是懂得了薛铭宇话中深意。但江词只装不懂,她见这一局散了,笑着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下起围棋来了?”
薛铭宇道:“闲来无事,我便同纪兄下上一局。”
江词点点头,但见纪楚含一言不发地端坐于石桌前,看都不看她一眼。她没来由呼吸一窒,“你现在可还好些了?”
纪楚含起身,背对着她,淡淡道:“好些了,有劳郡主挂念,郡主还是回王府去吧。丞相府太小,容不下郡主这么尊贵的身份。”
江词又气又委屈,这些日子一腔积压的怨气全都喷涌而来,她也不管这里还站着谁了,喊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一来你就要赶我走,你现在毒发频率越来越多,我若不是记挂着你我来这里做什么?收人冷眼遭人讽刺吗!纪楚含,我是喜欢你,却不是让你这样践踏的!”
她说出这段话,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但覆水难收,说了就说了,她就是喜欢他,她早就知道了,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可是江词虽是这样安慰自己,却觉得异常委屈,眼眶有些发红,她执拗着咬着下唇,强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方才这番话无疑是一颗深水炸弹,在众人心中激起了千层浪,在座的四人各怀着不同的心思,千回百转间,却默契地一言不发。
薛铭宇此刻心里说不上是什么心思,但他望见江词倔强的双眸强撑着泪水,有一瞬间的释然。脑海中首要的想法却是不想她难堪,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她一个姑娘家脸皮总归是薄的。
他这样想着,便对呆楞在那处的云焕和迎风说道:“纪兄的汤药还在药房熬制,二位随我一同去看看如何?”
迎风呆头呆脑地答道:“药房不是有人在看管吗,去药房做什么。”
云焕啪地一下打向他的脑袋,迎风吃痛地叫唤了一声,哀怨地看向云焕,云焕真是恨铁不成钢,迎风好好的一个守卫怎么这般愚钝,他小声说道:“废话那么多,让你走就走!”
说完拉着迎风推推嚷嚷地走了。
三人走后,这亭中就只剩下纪楚含和江词二人。
纪楚含背对着江词站着,还维持着方才僵硬的姿势。他其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她能说出这样一段话,他讶异之余还有一丝窃喜。她是喜欢他的,同他想着她一样。
凉风习习,绿柳垂摇。
身后脚步轻轻,纪楚含转过身才发现不知何时江词已走到他跟前,她倔犟地睁着双眼,满是愤懑地说道:“你倒是说话啊!在那里傻站着干什么!我话说了那么多,你一个大男人敢不敢有一点表示!”
她喊了一会儿,气势也弱了下来,“我都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也不回应一句,怎么说我也是姑娘家,也是要点脸面的……”
许久不见他回应,江词颇为气馁,老一辈人常道‘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原来都是屁话。她卸下了所有的骄傲和自尊,不是平白让人践踏的。
她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算了,你既然不喜欢我也就罢了——”还未待说完,整个人却被纪楚含揽在怀中,心口一瞬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屏息凝神,一句话也不敢说。
杂乱的心跳声有些混乱,不知道是她的还是纪楚含的,良久无言,江词耐不住性子,正欲抬首观看他此时是何表情,鼻梁猝不及防被低头的纪楚含撞了一把,铬得她生疼,她哎哟地叫了一声,剩下的话就全被纪楚含咽了进去。
唇边沾染着微凉的触感,江词瞪大了眼睛,眼里也只能放下放大一号的纪楚含,连面上细微地毛孔都清晰可见。
江词忘情地沦陷在这个漫长的吻中,缠绵悱恻,缱绻痴缠。耳侧呼吸阵阵,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际,痒痒得,惹得她心乱如麻,纪楚含总算是放过了她,他靠在她肩头喘着粗气,同她一样,面上染上了一层暧昧的绯红,犹如红霞朵朵,在天边晕染开来,煞是美艳动人。
“……呃,你……”江词吞吞吐吐地,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但偏偏话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难道要她问纪楚含为什么莫名其妙亲她,这话要怎么说啊,羞死人了。
她越说脸就越红,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纪楚含见状不由失笑,反倒生了几分逗她的心思,“你还想问我什么?”
“算了,不问了。”江词一赌气,挣开他的怀抱便要向外走,还没迈开两步就被纪楚含拉了回来,他还是头一回用这么温和的语气来哄她,不自觉掺了几分宠溺,“好了,我当然是喜欢你的。只是我听说怀玉郡主近来甚是抢手,不知道若是丞相之子上门提亲,秦王可愿意忍痛割爱,将爱女嫁到相府来?”
这段话在脑海中不停回旋,夜里,江词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嘴角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似的,上扬着,怎么都垂不下来。她想起早上那个漫长的亲吻,想起纪楚含说的那番话,脸上不受控地就红了一大片。
江词把头埋在被子里,高兴得都快疯了,越想越觉得甜丝丝的,辗转反侧,许久过后终是翘着嘴角睡着了。
翌日,芍药还在睡着呢,江词就早早地就起了床,她坐在窗前盼着,只等着纪楚含上门提亲的消息。她心里也知道,纪楚含不会来得这样早,但激动的心情偏偏难以平复。
江词拄着胳膊望着窗棂外一草一木,忽然觉得这世间万物都异常美好,眼前映入一个急匆匆的下人,仓促地奔着她别院过来。她心头一喜,纪家这就派人过来了吗,这样早,纪楚含会不会也像她这样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这样想着,急忙叫那个传信的下人进门来,但那个下人面上写满了焦急,江词右眼皮倏地一跳,总感觉没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