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见面分外眼熟,江词对这人的好奇心倒是更添几分。
但见那人替小孩包扎好伤口过后,又轻声安抚,拍打着孩童的背,“没事了,无需害怕。”
孩子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同他怀里出来,原来是前些时日那个同江词玩耍过的长垣。而他眼睛红肿着,必定是刚哭过,想来是在那人肩头哭了许久了。江词定睛细看,果然,那人的肩头上早已被汗水浸湿,眉宇间却没掺一丝嫌弃。
那孩子倒是注意到远处的江词了,本是愁眉苦脸的面容霎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差点晃花了江词的眼。
“江词姐姐,你来看长垣了啊。”
江词尴尬地笑了笑,这下子倒是不下马车不行了,而那位公子亦是注意到马车上的她,向她微笑着点头示意。
纪楚含早就下了马车,现下倒像是在马车前等着她。江词站在上头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
她于是硬着脸皮有些无奈地说:“少爷,你挡到我了,可以……呃,可以到左边些吗?”
纪楚含面色不虞,闻言脸色更是黑了一度。江词就意识到自己是又说错话了。
但是话已出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江词只好僵硬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微微俯首,和纪楚含对视。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纪楚含不再看她,江词松了口气,心道他终于打算让开了。
然而眼前却伸出那只修长的手,掌心中几块薄茧是常年练武留下的痕迹。江词错愕地看着纪楚含,听得他面无表情地说:“下来吧,我扶着你。”
顿了顿,他又说:“我是怕你这个丫鬟毛毛躁躁手脚不灵活,摔在地上。”
江词哦了一声,丫鬟这两个字着实刺耳,听纪楚含说话真是怎么听怎么不爽,于是她想了想说:“多谢大少爷如此体恤下属,迎风和大勇们也都累了,不如待会儿回去的马车您来担任车夫如何?”
说完她就拨开纪楚含的手,自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反正就那么高一个台阶,又不会怎么样。像是要证明自己并非是手脚不灵活,江词还得意地冲纪楚含笑笑算作示威。
说来倒也奇怪,方才还是纪楚含生着她的气,不过转瞬间就互换了位置。
纪楚含面无表情,张口像要说些什么,江词假装没看出来,转过身面对着那个玉佩公子和长垣。
长垣鼻子上还挂着鼻涕,见她看向自己便满脸俱是笑意,笑出了鼻涕泡,江词乐不可支,一边笑着走上前。
才走了两步,江词就扑街了。
好好的平坦开阔的大道上为什么会有一块砖头?这也太蹊跷了吧,江词甚至觉得,这就是纪楚含才放过来故意报复她的。
面前还站着玉佩公子和长垣呢,她这当众出糗未免也太丢人了吧,江词把脸埋在地面上,尴尬地不想起来。
“江词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长垣稚嫩的声音就在耳畔,江词认命地抬起头,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长垣,姐姐就是觉得今天有些热,地上凉快些。”
长垣歪着小脑袋思索,“真的是地上更凉快些吗?”
不知是谁的喉咙中传出一声低笑,江词想也不用想,玉佩公子那么温柔干不出这种事,定是纪楚含又是在幸灾乐祸了。
纪楚含半蹲在她跟前,似乎是难得被她逗笑了,“毛毛躁躁,手脚不灵活,我方才就要提醒你,前面有块砖头,谁叫你不听我的?”
江词撇开头不想理他,那一头就站着玉佩公子,眉眼温柔,笑容如沐春风,向她伸出手:“姑娘还是起来吧,夜里风凉,小心着凉。”
摄魂般的温柔,这话听在耳边也太顺耳了,可比纪楚含那刻薄货强多了,江词不好意思地笑笑,正欲接过玉佩公子的手起身。
纪楚含那边毫不怜香惜玉地攥着她的手臂,就把她整个人给拉起来了,江词觉得很崩溃,站起身后暗自白了纪楚含一眼,死命地揉着吃痛的手臂。
外界说他暴戾嗜杀,这下子在江词看来,实在没冤枉他。
那边玉佩公子满不在意地收回手,笑意不减,让江词更为佩服,啧啧啧,这气度这涵养,在江词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简直无人比拟了。
尤其是对比起身边的这位大少爷,呵,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不止!
正思索着,长垣一下子就把江词给抱住了,鼻涕眼泪都蹭在她的新衣服身上:“江词姐姐,你终于想起来和长垣一起出来玩了,长垣这几日想江词姐姐想得可紧了,娘亲说在心诚则灵,果然每天我都盼着江词姐姐,你就出现了。”
江词听在耳中心底说不上的酸涩,这可是她头一回穿的新衣裳啊,还是纪楚含花了一百两买给她的。不由拍打着长垣的小脑袋,轻声说:“长垣,姐姐不是在这吗,男子汉大丈夫可不准再哭了,姐姐最讨厌爱哭鼻子的小鬼头了。”
“好,那长垣就不哭。”长垣直起身子,不住地拿着衣裳抹眼泪,倒是真的不哭了,惹得江词差点轻笑出声。
“行了。”纪楚含出声打断了这段‘温情’的气氛,他先是问玉佩公子:“在下纪楚含,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在下薛铭宇,幸会。”
“幸会,薛兄可是大夫?”
“略懂医术。”
“那么这个小毛孩子现在如何?”
“只是受了惊吓,没什么大事,手腕上只是轻伤,几天后便会完全愈合。”
“很好。”纪楚含满意地点点头,“多谢薛兄告知,既如此,天色不早了,薛兄,有缘再会,这就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管江词呆若木鸡的样子,三下五除二将她扯到了马车上,等到江词反应过来,是长垣的呼喊声:“江词姐姐,今天太晚了,下次我们早点再见啊!”
江词掀开窗帘,瞧见长垣用力挥舞的双手,便笑着回了句:“好啊!长垣再见!”
才说完这句话,帘子就被横空出现的恶魔之手盖上了,江词颇为不满。纪楚含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吵死了。”
江词:……
得了,还是大少爷气性大,咱是丫鬟命,是万万比不过的。
江词认命地闭上眼,不知过了多久,她假寐得都要睡着了,纪楚含一开口又把她拉回现实,“你和那个薛铭宇认识?”
江词不解其意:“不认识,不过见过一次。”
“什么时候见过?”
“就是刚才,我……”丢面纱这个事还是不要讲出来了吧,江词想了想,便说,“我出去找少爷你,正好看到他了,就这样。”
怕觉得容易露馅,江词又转移话题:“大少爷为何觉得我和他认识?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
“直觉。”纪楚含吐出这两个字就不说话了,江词一头雾水,大少爷莫非也有女人的直觉?
兴许是自己草木皆兵了,纪楚含心想,连一个八岁的孩童都会让他心生不爽,难怪会觉得薛铭宇对江词不一样,一定是他想多了。
说好是来摘星阁观赏流星的,兴许她会欢喜,没想到流星没看见,又遇见这一桩桩一件件,真是让人心烦。
冷镜丞,他那个道貌岸然的表兄,竟然也对江词生出了那等心思,还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纠缠不清,若是再发生这种事,他一定饶不了他!
琐碎事太多,明日还要应对秦王的诸多刁难,二人才一回到纪府,便早早地休息了。
翌日一大早,江词又被纪楚含丧心病狂地给叫了起来,说是要随他一起去秦王府,依旧做随从打扮。
江词对着铜镜束发,眼下是暗沉的黑眼圈,说起来她的起床气已经快被纪楚含给磨没了,足以说明他到底有多‘丧心病狂’了。
没事就来打搅她睡觉,到了最后江词的起床气都懒得发作,慢慢得纪楚含越来越不顾忌,江词也就不把这当成一回事了。
二人乘着纪府的马车,不多时就到达了秦王府。
迎接他们的还是那个丫鬟碧莲,低眉顺目带着他们绕路,总是走错分岔口,又毕恭毕敬地赔不是,绕了许久才走到了熟悉的抄手游廊,不多时到达正堂。
江词忽然觉得,这丫鬟演戏演太过了,她也不知为何生出的这种感觉,或许是女人的直觉作祟。其实秦王府虽然大,倒也不至于在府上待了这么久都找不到路,而且这条路上次江词走过一次后已经有了些许印象,只是想要继续看看碧莲怎么引路,才一直没有多嘴。
那碧莲何故要故意给他们二人绕路呢?不至于吧,江词心中存疑,面上还维持着波澜不兴,尾随着纪楚含走进了正堂。
秦王却是不在,碧莲为纪楚含倒了一杯茶,解释道“秦王昨夜处理政务过于劳累,还未醒来,劳烦纪公子多多担待。”
“无事。”纪楚含略坐了一下会儿,那盏茶凉了,也没有动过。碧莲便道:“公子久等了,奴婢再去为您沏一壶茶。”
“嗯。”
见纪楚含点头,碧莲便端着托盘走了出去,按理来说,他们在这等了这么久,碧莲理应去通知秦王才是。江词恍惚觉着,这个碧莲或许不想他们见到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