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江词挤出一抹尴尬的笑容,站在原地颇有些手足无措。
薛铭宇见状心下了然,抬首望了望天,轻声说道:“这么早,江词姑娘姑娘兴许还没吃过早饭吧。”
江词默然地点点头,薛铭宇便笑着说:“薛某正要去吃早饭,江词姑娘是否愿意同去?”
什么事总要人家吃完饭再说,江词这样想着,便轻声应下了。
出了纪府,门口一架马车候着,许是薛铭宇早就打点好的。薛铭宇扶着江词上车,二人同乘。
天色隐隐泛白,烟青色也一点点变淡。车窗外传来商贩们的耳语,江词掀开窗帘探看,这里是东街,市井小贩们都在四下忙碌着,有的早已准备好了,和附近摊位的商贩们说着话。
江词不由自主看向那边闭目养神的薛铭宇,没想到他吃个早饭竟要走这么久,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吃货了。
不多时,终于到达了薛铭宇所说的糕点铺子。
这才这么早,这家铺子就已经开张了。竟然还真的会有人在这个时辰来这里吃早点,铺子仅有的几张桌子坐满了人,江词有些意外地看着铺子门前排起的长队,差不多有了二十来人了,不由哑然。
薛铭宇见状却是毫不意外,只是笑着叹了口气:“唉,竟还是来得晚了,江词姑娘,你且去马车坐着稍等片刻,薛某待会儿便把新鲜出炉的梅花糕带回来。”
他话音刚落,就急匆匆地上前涌入了排队队伍中,江词望着他沉稳的背影,突然觉得薛铭宇这人还挺可爱的。
她此时也不想退回马车去,就站在原地等着,看他们一行人排队。薛铭宇说这里的梅花糕是京城一绝,引得无数人特意早起个把个时辰,就为了吃上这里的一块梅花糕。
听说这家铺子的名声打响还是因为前些年,秦王爷和王妃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孕期初的秦王妃每日都馋着要这里的梅花糕吃,秦王爷体恤她,把这间铺子的厨师请到王府专门为王妃做梅花糕吃。一时间这间铺子名声大噪,从默默无闻到一跃飞升。
后来王妃死于难产,外界更传秦王爷悲恸之余,时而派人来此买几块梅花糕,触景生情,回忆与王妃的过去。
思绪飘回,薛铭宇已经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眼前,江词有些意外,“这么快就买回来了?”
“薛某怕江词姑娘等久了,耗尽了想吃梅花糕的耐性,于是给了前面那人十两银子,问‘我给你十两银子排到你前面,你可愿意?’,就这样以此类推,只可惜薛某身上只带了一百两,不然江词姑娘还会更早吃到这份梅花糕。”
说话间将手上的纸袋子递给江词,江词接过,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半晌她无奈地说:“……呃,其实我没有等很久……”一百两吃一份梅花糕,当真奢侈。
薛铭宇闻言便笑了“薛某的玩笑话,还请江词姑娘不要放在心上,你瞧,这一百两我可是分文没动。”怕江词不信,他解下腰间系着的钱袋,不多不少,正好十块银锭子,江词才放下心。
一百两的梅花糕她可不敢吃,薛铭宇不同于纪楚含,她不好难为他。若是换成了纪楚含,江词倒想着再多坑他一百两。
“这里没空位,走吧,去车上吃。”
江词点点头,二人便向着马车的方向走去。不远处有人指着薛铭宇的背影,兴致极高地议论:
“刚才就是那个人,给了我十两银子,要换到我前面来”,
“是啊是啊,我也得了十两银子”
“那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
这些话江词却没听到,她在马车专心致志地吃着梅花糕,果真名不虚传,入口即化,甜而不腻,难怪秦王妃在孕期还会这么喜欢。
那边薛铭宇问她:“江词姑娘可还喜欢?”
江词对他的好感度一下子噌噌地就上去了,擦着嘴角说:“薛兄以后不要一口一个江词姑娘的叫我了,实在太过繁琐了,直接叫我江词就好,对了……我可以叫你铭宇?”
薛铭宇愣了一瞬,随即笑道:“当然可以,江词姑娘喜欢就可以,不对,是江词。”
江词笑嘻嘻,转而低头攻略手上的梅花糕,一小口地咬着,吃得极其认真,看在眼中,煞是可爱。
“你和我的一个叔嫂很像,所以,我一见你就觉得很是亲切。”
叔嫂?好别扭啊,薛铭宇这算是在夸她?江词不知该怎么接话,便随口答了句:“是吗?”
“是啊,可是她走得早,我也只是看过她的画像。”
江词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正欲说话,薛铭宇忙笑着打断她:“故人已逝,没什么可遗憾的。”
话被噎了回去,江词就不说话了。半晌过后,梅花糕吃完了,江词擦拭完嘴角,说:“铭宇你是如何得知此处梅花糕这么好吃的?”
“是我叔嫂喜欢吃的,小时候在叔伯家住过一段时间,自然吃过。”
江词心下生疑,又问:“铭宇,你真的……只是普通的云游大夫?”
薛铭宇凝视着她,目光仿佛能洞悉所有,江词被看得有些心虚,他却洒脱一笑:“你呢?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吗?”
江词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也知道,我在纪府就是个挂名的丫鬟,实则是为纪楚含治病罢了。”
只是这样吗,薛铭宇的眼眸黯了一瞬,复而又笑道:“我倒是很好奇江词你的家世,直率真诚不恪守礼教,比寻常姑娘家更……”
江词好奇:“更什么?”
“更与众不同。”
“哈,哈哈哈。”江词干笑了两声,“只是因为我一直以来女扮男装,和男人接触多了,家世真的没什么影响,而且……我爹娘早就死了。”
薛铭宇正待开口,江词又急忙拦住他,“你也别说抱憾之类的,我爹娘死的早,我都不记得他们……”
“这样也好。”
谈话间,马车已经到了纪府的大门口,二人下了马车,江词望着纪府的匾额,才想到此次出行的目的。
她本来是想找薛铭宇商议纪楚含的无名毒的,竟然扯了这么多题外话,但相谈甚欢,竟让她忘了这档子事。
江词来不及和薛铭宇道别,就先匆匆赶回纪楚含的庭院,迎风站在门前,江词走上前问:“他醒了没有?”
“大少爷有事先出去了。”
有事?江词疑惑,“什么事?”
“秦王派了亲信前来,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哦。”兴许是赶去秦王府了,只是这一大早,会出什么事呢?江词疑惑着,便坐在庭院中的凉亭等着纪楚含。
薛铭宇不多时出现在院门口,原来他是跟着自己过来了,江词引他在亭中坐下,开门见山:“铭宇,其实今早我是想找你共同商议治理纪楚含的方法。是我太心急了,一大早上就去找你,现在你可还有其他要紧事?”
“没有,有什么想问的,你可以直说。”
江词蹙着蛾眉,不免露出愁容,“不是,我只是担心纪楚含的毒发罢了,我怕时间越推越久,这毒会更加难解。”
“无需担心,相信我,我会找到解决办法。”
薛铭宇神情镇定,院内垂柳依依,微风徐徐,江词不知不觉就静下心来,她冲薛铭宇感激一笑,便不再言语。
他们在凉亭中小坐了一会儿,等了许久,纪楚含终是回来了。
江词望向院门,他今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眉眼化不开的疏淡,眼眸一扫,纪楚含第一眼就看见了江词,以及她对面的薛铭宇。
他眉心微动,只是神情自若地走上前。
薛铭宇起身,“纪兄大病初愈,可感觉好些?”
“已经好些了。”
江词看他脚步稳健,唇色也不苍白了,大抵是好的差不多了,心中的一颗大石骤然坠地,便松了一口气。“秦王找你什么事?”
纪楚含坐下没答话,薛铭宇瞥了一眼江词,顿悟地笑道:“我还有些事,二位先聊。”
话音刚落,便起身,径直向门口走去。
“铭宇真是体贴的没话说。”江词心里想着,不知道怎么就嘀咕出声了。
这番话落进纪楚含耳中,就全然变了味,她叫他铭宇?原来不知何时他们竟然都这么熟了……
纪楚含还维持着倒茶的动作,杯盏里的茶水都溅出来了还未发觉,江词急忙从他手中抢过茶壶,往石桌上一放,纪楚含才清醒过来。
他看着江词在他面前擦拭着石桌上的水渍,又拿手帕替他吸取着衣襟上的水珠,动作娴熟,没有那么毛毛躁躁。
“你怎么了?这么分神,莫非秦王给了你什么烂摊子?”
耳边传来她的声音,纪楚含回神,才说:“不是,没什么大事。四大山头的土匪头子,上次我活捉了两个,他们在大牢里自杀了。”
江词疑惑:“自杀?既然当时他们已经投降了,又为何要自杀呢?”
“是啊。”纪楚含便笑了,嘴角满是嘲弄和讽刺,“有人想让他们自杀,他们就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