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城远在蒙古与王朝交界处,就算是京城那些大官,也只是听说过这个城镇,远远没到了解的程度。
在他们眼中,那只不过是个与蛮夷接壤的小城,贫穷而又落后。
夜幕降临,被中原大多数人视为贫瘠之地的白马城,却是一片灯火辉煌。这里没有宵禁一说,是以入了夜商贩走卒还是络绎不绝,比京城还要热闹几分。
百态的行人们大多是粗犷的蒙古汉子,其间也夹杂着几个中原人,甚至偶尔还能看到几个豪放的蒙古姑娘。
在这里的中原人都是来做生意的,把中原带来的货物卖给蒙古人,或者以物易物,蒙古人大多以牛羊来换瓷器丝绸。
因为没有官府的存在,在白马城定居的百姓并不多,不过除了一些流氓地痞的小打小闹,也没有出过什么恶性杀人事件。
叶府是白马城唯一的大户人家,而叶府的主人,却是个二十多岁的公子,相貌儒雅,面如冠玉,名叫叶随风,家财万贯身世不详,短短几个月就以中原人士的身份在白马城站稳了脚跟,与十八股地下势力都有交集,隐隐有了话事人的派头。
江词一行人便是被叶府的管家给买下,而她为了救与她一同被拐卖的姑娘,急匆匆撞到的那个青年男子,正是叶府的主人,叶随风。
见面前的俊朗男子不说话,只是噙着一丝笑打量着自己,江词又施了一礼,急道:“人命关天,还望公子发发慈悲,救那个可怜的姑娘一命!”
这公子看起来温润如玉,应该不是那种冷血的人吧?江词暗暗想道。
“带路。”叶随风薄唇清启,声音清朗温柔,颇有一种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感觉。
见他没有拒绝,江词松了口气,忙道了声谢,往她们住的偏僻院落走去。
走到半路,江词突然想到,不是应该要找大夫的吗?心念一转,问道:“公子会医术?”
“略通岐黄,只要不是半截身子进了棺材,在下都有把握。”叶随风还是一派温润,只是说起自己医术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傲色。
江词不疑有他,想到生病的姑娘还在受苦,不由得又加快些脚步,走得气喘吁吁。反观叶随风,一派神定气闲,通身贵气浑然天成。
“等等。”走到院子外面,江词停下脚步,指着另一边说道,“那边有个小门,守门的小厮睡着了,我们轻点从那里进去。”
叶随风点点头,看着江词小心翼翼地进了院子后,因为没被发现而松了一口气时,有些忍俊不禁。
那些在他面前的人哪个不是小心谨慎恭敬有加?看到江词如此做派,他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如此生动的表情了。
他虽然身处高位,却心地善良,有情有义,想到眼前的女子为了救同伴一命而不顾自身安危的时候,不由得又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江词带着叶随风进了黑暗的屋子,那三个姑娘本来想凑过来,但看到叶随风这个陌生男子的时候,从小接受的观念让她们不由自主地远离了一些。
虽说这个穿着华贵的公子是江词带来看病的,但怎么说也是个男子,而且还很年轻……
在看到屋子里的地板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布时,叶随风皱了下眉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府上,竟然还有这么简陋的住处。
为了让屋内更加亮一些,江词没有关门,透过月光,叶随风看到了躺在铺盖上那个可怜的姑娘,脸颊高高肿起,上面破皮的地方已经结痂,被打得淤血的地方泛起青紫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叶随风脸色有些差,不是因为他被这伤势所吓到,他跟着师父行走江湖的几年间救过的人不计其数,断胳膊断腿更血腥的他都不知道见过多少。
他之所以心生不快,纯粹是因为府上的人动用私刑。
“怎么样?”看着叶随风给姑娘把脉,江词紧张地问道。
“还好,若是再晚一些,恐怕回天乏术。”叶随风对江词的好感又添了些许,掏出一瓶丹药递给江词,让她喂姑娘吃下。
那姑娘也是可怜,本来就意识不清地昏迷着,脸颊还肿得老高,想张都张不开嘴来,江词狠了狠心,颤抖着手捏住她肿得老高的腮帮子,在姑娘的痛哼声中,把丹药给塞了进去。
姑娘喉咙动了一下,咽下了丹药,过了一会儿,江词再摸她的额头时,温度已经恢复了正常。
江词松了口气,正转头准备感谢这位出手相助的公子,却正好撞进了他温润的双眸中。
“公、公子?”江词吓了一跳,难不成他一直在看自己?不过这个想法刚一出来就被否定了,现在自己可不是京城那个身份尊贵的郡主,只是个被买下的丫鬟而已,这位公子从穿着贵气,一手医术更是不凡,怎么可能会注意到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这肯定只是个巧合。
想到这里,江词心中的不自在消减了几分,笑道:“这次多亏了公子,小女在这里替这位妹妹先谢过公子了。”
“这里环境这么差,又冷又湿,在这里住下去,这位姑娘的病情恐怕还会反复,你们都随我来,我给你们重新安排住处,不然若是叫谁看到,恐怕会以为叶府狭小,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
听叶随风如此说,江词心中微微一诧,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请来看病的这位公子,在叶府的地位还不低,想到那姑娘病情实在严重,也就顾不得他是个男子,连忙道谢答应下来。
见江词已经答应,另外本来还扭捏的三个姑娘也道了谢,接受了这位陌生公子的好意。
去外面叫了个两个小厮,让他们小心翼翼地抬起生病的姑娘,注意着不碰到她脸上的伤口,叶随风带着五个姑娘走出院子。
这次是从正门走的,守门的小厮基本上都是管家招来的,并不认得叶随风这个主子,但见他通身散发着难言的贵气,哪敢阻拦,还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公子慢走。”
往前走了些许,叶随风带她们进了两间客房,点上油灯。
客房每天都会有人收拾,所以十分干净,而且家具摆设一应俱全,就连李落悠这个丞相千金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客房的床很大,一个房间能住下两个姑娘,叶随风怕生病的姑娘把病气过给别人,所以单独给她安排了一间房。
安排完毕后,叶随风本来想问江词一些问题,但见她一脸疲色,也不忍心再打扰下去,从腰间解下一块玉牌。
“这玉牌你收好,有什么事就拿着来找我,若是找不到我,就把牌子拿给管家看,他会告诉我,到时候我就来找你。”叶随风说道。
“多谢公子。”江词连忙道谢,把玉牌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救死扶伤乃医者之本分。”叶随风唇边逸出一丝笑意,轻咳一下掩饰住,“那在下便告辞了。”
目送着那个飘逸出尘的背影慢慢与黑夜融为一体,江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转身回到房间。
李落悠本来还想问江词是怎么找来大夫的,见江词实在疲倦,就没有多言,与她一起安静地并排躺在床上。
之前在路上颠簸了近一个月,现在终于到了一个比较不错的环境当中,身体外加精神上的疲劳让江词与李落悠很快就进入到了睡梦中。
与此同时,已经回到自己房间的叶随风掌上灯,心中还在回味着那个为救同伴不顾自身安危的女子,突然想起忘记问她名字,也忘记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心中不由得掠过一丝遗憾。
不过想想,自己已经把贴身玉牌给了她,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见面,那时再做介绍也不迟。
次日,阳光正好,大丫鬟红袖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对镜梳妆,抹上胭脂描上眉,把首饰全都带好,又在自己的小厨房喝了一碗粥,这才慢悠悠地来到粗使丫鬟做活的院子。
本以为经过昨晚那顿下马威,那十个丫鬟外加一个小厮一定会服服帖帖早早就过来认真干活,可她只看到了金元宝和五个姑娘跟着有经验的丫鬟学干活,另外五个包括昨天被打得凄惨的那个,全都不知所踪。
“怎么回事,怎么就你们几个?”红袖走到一个姑娘身边,柔声问道,唇边还噙着笑。若不是昨天见识到了她的狠辣,还真觉得她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我……我不知道……”那个姑娘被吓得一颤,停下洗衣服的动作,低着头颤抖着回答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看你这样子,莫非是怕我吃了你不成?”红袖一挑眉,那姑娘抖得更加厉害,接着说道,“放心,我红袖又不是什么不讲理的,只要你没犯错,怎么也罚不到你头上来。”
听了这话,姑娘提起的心刚放下,便听到红袖又说道:“不过,既然你已经被叶府买下当丫鬟,对着比你身份尊贵的人,自称也应当是奴婢。你说,我该怎么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