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着我。”
一米三的小个子站在医院住院部的花园里,冷冷地看着身后的两个彪形大汉。
那两个人也是很无奈:“傅公子,要是你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不好跟董事长交代,请你不要让我们难做……”
他环视四周,然后说:“你觉得我在这里能出什么情况?”
“你现在身体还没有恢复,不能……”
——寒寒,你不能随便和不熟悉的小朋友玩,他们随时有可能会害你!
十岁的傅寒掏了掏耳朵,不满地说:“每天都被你们这么看着,没病都变有病了好吗?”
“傅公子,这……”
“现在我只在花园里面玩,你们不要跟过来,不然的话,我就让我爸爸革你们的职!”
那两个保镖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知道面前的男孩儿是个惹不起的主儿,只好退到一边去,说:“傅公子,我们就站在这边,要是有什么事你喊一嗓子我们就来了。”
傅寒扁着嘴,不高兴地往前走。
因为手术刚结束不多久,他的腿脚还是不能灵活地到处走。拄着个破破烂烂的拐杖,要多丢脸有多丢脸。医院里别的小朋友都有家长陪,偏偏他没有。爷爷说了,你爸爸妈妈很忙,要处理公司里面的事情,所以是肯定没法来陪你的。
这话已经说了好多年了。
他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爸爸妈妈几次,一定是爷爷那个老古董,一直不让爸爸妈妈陪他。
见不到就见不到吧,反正他都已经习惯了。
反正妹妹的身体一直都不好,也没人陪他,反正他总是一个人。
一个人的时候是很孤独,可是习惯了不就好了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傅寒想。
还有他为什么叫傅寒呢?别人家的小朋友都是温暖的名字,为什么偏偏他是寒冷的名字?他想不通。
也许是他出生在寒冷的冬天……可是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
在医院的最南边有一棵巨大的古树,古树向阳而生,枝繁叶茂,树干埋入土壤,深不见底,在古树的下端有一个很大的树洞,树洞形状诡异,看上去十分骇人,且这里比较偏僻,医生护士平时比较忙,也不会有时间到这里来,傅寒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不已。
不知道从哪本书上看来的,树洞可以连接到另外一个次元的世界,可傅寒发现这个树洞容纳不了他进去,所以他注定是去不了另外一个世界,不过这并不能阻挡他去联络另一个世界的人。
于是傅寒开始写信。
他写很多很多的信,经过重重筛选,选择了最满意的那一封投进了树洞里。
他每天都往大树那边跑,可每天的树洞里都只有那封孤零零的信。
在他投完信的第五天,下起了大雨,他打着伞去树洞那里想要收回自己的信,却意外地发现了自己的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粉红色的信封,信封里装着一张纸,纸上香香的,应该是女孩子的雪花膏的味道。
傅寒惊讶地发现这是给他的回信。
信是这样写的。
你好,我收到你的信啦。不过抱歉我不是另外一个时空的人呢。但是我还是很想跟你做朋友哒!如果你也想跟我做朋友,记得给我回信哟!
大概年纪还很小,很多字都用的汉语拼音,圆圆的字体显得很可爱。
傅寒迫不及待地回了信。
就这样一来二去,他和那个素未谋面的朋友聊了很多关于自己的故事。
保镖们天天看着傅寒满心欢喜地跑出去,再满心欢喜地跑回来,每天都满心欢喜,欢喜得不成样子。
傅寒也一天一天地更加想要了解那位朋友。
那个朋友并不是每天都会回信。有的时候他的信放在树洞里两三天都没有人去取,他习惯性地在不远处蹲点,也从来都没有蹲到过那个朋友。他就像是一个谜扎根在傅寒的心里,谁都解不开,只能那个朋友自己走过来揭示谜底。
一个月之后,傅寒的腿恢复得差不多了。
十岁那年的傅寒经历了人生中最可怕的一次绑架案,他福大命大,只是伤了条腿,倒是对方被赶尽杀绝,一个都没逃得过法律的制裁。在医院那段最无聊的日子里,幸好他遇到了一个神秘的朋友,陪他度过了一段冗长无趣的岁月。
快要出院的时候,傅寒写了一封告别信。
“你好,神秘的朋友,我很快就要离开这所医院了。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叫什么,收到这封信,你能不能明天中午十二点在这棵树旁边等我?”
隔天十点钟,傅寒就早早地到了大树旁,可他等啊等,等到了十二点半也没能看到有人来。
正当他心灰意冷的时候,他看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个穿粉红色短裙的女孩儿,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眼睛笑起来眯成好看的月牙状,傅寒呆呆地看着走向树洞的女孩儿,闻到她身上好闻的洗衣粉的味道。
他看见她放了一封信在树洞里。
于是傅寒走过去,一瞬间他紧张得不知道应该开口说些什么:“那个……你是来送信的吗?”
对方粲然一笑:“是啊,我是来送信的。”
“太好了!”傅寒一把抓住她的手,兴奋得手舞足蹈,“我终于找到你啦!”
“你是……”女孩儿有些懵。
傅寒还没来记得说话,就听见女孩儿呀的一声,尔后她转过身就往回跑。不远处站着一个中年女人,她朝女孩儿挥手。
到最后傅寒也没来得及跟她好好说几句话,甚至他还来不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他从树洞里拿出了刚才女孩儿塞进来的信。
信很简短,只有一行字。
“你好,我叫沈加欢。”
——沈加欢。
他抱着信哈哈大笑起来:“沈加欢!沈加欢!我的朋友叫沈加欢!”
他不止一次地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沈加欢。
他想,不论多久,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这一辈子他都要见到她,十八年过去了,傅寒也不知道,对于他而言,这是愚蠢,还是执念。
*
傅寒站在浴室里,他直起身,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沈加欢。
她微微弓着身子,像一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小兽。
“沈加欢。”他念她的名字,很慢很慢,“你说,为什么全世界这么多女人,我要非你不可?”
沈加欢默不作声。
“为什么偏是你?”他的右手撑在洗手间的瓷砖上,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沉静,“如果可以,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沈加欢,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有些东西,注定就是没有答案的。”
她望着傅寒的脸,说:“没有答案的问题,你为什么还要坚持?”
他勾起唇角,忽的笑了起来。
他的脸依旧很红,他还没能从药效中缓过来。
“当我刚才放开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他明明可以趁着药效去占有她,因为她的迟疑和反抗根本不堪一击,他几乎觉得……她的内心里其实并不是那么抗拒。
其实她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他的吧。
至少……有那么一点点。
傅寒总这样想。
所以放开他的那一瞬间他就彻底明白了,是什么能让他艰难地对抗药效去成全一个完整的她,明明他很痛苦,明明他熬得连肌肉都疼。
他知道,他比想象中更爱她。
这个答案让傅寒感到迷茫。他这半生只手遮天,他桀骜不驯,他目中无人,他可以选择的女人太多了,却偏偏把心交给了她。
他记得当他从傅家老头子那边偷偷拿来那张婚约想要毁掉却意外看见沈加欢的名字时他内心涌动的那股难以言说的兴奋,也忘不了那天在乔氏周年庆上她冷漠地抓住他的手连头都没有抬的模样,他针对她,刁难她,无非就是想让她承认,她记得他。
可事与愿违,她根本就不记得。
她什么都不记得。
他转过身,打开莲蓬头。
“你等我洗完澡,我带你回酒店。”
“你身体这样,怎么送我回去?我来叫车。”
傅寒摇摇头:“我没有关系,药效差不多过了。”
“骗人。”她的声音闷闷的,“在我面前,你不用逞强。”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傅寒轻笑了一声,道,“你嘴硬起来可比我强多了。”
“……”沈加欢无语凝噎。
他摆摆手,道:“放心吧,我不会做任何让你有危险的事,如果我做不到,一定不会允诺。既然是我允诺的,那就一定是能做到的,这点你不用怀疑。”
沈加欢关上浴室的门,她折回到房间里,嗅到了房间里淡淡的香薰味道。
她回忆起刚才的那个吻,感觉还不赖。
倘若是被傅寒这样的男人爱上,大概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了吧?沈加欢明白,所以不敢去奢求。
她和傅寒之间隔了一整个鸿沟,在爱情里,她胆怯得像只老鼠。
她正想着,冷不丁手机响了。
是顾承璨的电话。
沈加欢按下接听键:“喂?”
电话那端传来哭腔:“我的小欢欢你去哪里了?你为什么不在家?我买了好多好吃的去找你结果没人开门。今天是周末啊,现在才几点,你跑到哪里去了?!你……你该不会彻夜未归吧?小欢欢,我的心都碎了……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