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沈加欢都没有看乔亦一眼。
没什么好言语的，她和乔亦之间。
人这一生会遇见很多人，也会忘记很多人，她不会再犹豫不决了。
其实傅寒说的也并非不无道理，乔亦只是陪伴了她那么多年的人，换做是别人，倘若也陪伴了这么多年，她是不是也会理所当然地喜欢上那个人呢？
但沈加欢固执地认为，爱不是这样的。
爱不可替换，不可分割，不可以因为恰好是那个人陪了她这么久他就是她爱的那个人，不是这样的。
所以她渐渐明白傅寒话里的意思。
他其实，都看透了。
傅寒……她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傅总，你稍等一下，我让助理去安排了，要不我们明天约个地方？”
“好。”傅寒微微颔首，道，“那就明天见，顾总。”说着，他转身就走。
在电梯门口，江曼追了过来。
“傅寒，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和我们乔江两家过去不去？！”江曼气势汹汹地质问道，“三番两次来针对我们？！”
傅寒冷声回敬她的不懂礼貌：“我记得，就这件事而言，是乔氏先剽窃了我们傅氏的策划案，还倒打了我们一耙，是吧？”
“傅总！”说话的是追出来的乔亦，他朝着傅寒微微鞠躬，道，“这一次的事情的确是我们乔氏有错在先。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向你道歉。但我们乔氏的本意并非是通过这种不正等的手段……”
傅寒打断了他的自说自话，他阴沉着脸，声音降至冰点，道：“我不管原因是什么，结果已经是这样了。其中是怎么样的利害关系，乔总自己去解决。最后，你们乔氏的道歉，我不接受。告辞。”
说罢，他看了眼沈加欢，她当即迈开步子走进了电梯。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和他两个人，空气安静得可怕，两个人的呼吸声都能清楚地听到。
沈加欢有些闷。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接下来，她该怎么做？挽回了这个单子，然后呢？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傅寒回去上班吗？傅寒会怎么处理陈姐？
他似乎很早就洞悉了沈加欢内心的想法，良久之后，他道：“从明天开始你去策划一部上班。”
“什么？”沈加欢一愣。
“你承诺我的，一年半做到整个策划部总监的位置。”
沈加欢嗯了一声，道：“那……”
“这件事的原委我会通知公司上下，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我知道。”她微微颔首，“在处理公事的问题的上，你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
傅寒略带玩味地勾起了唇角：“按照你的说法，我在处理私事的问题上，似乎很让人失望咯。”
……这个人的逻辑总让人捉摸不透，每一次都要找她话里面的漏洞才行吗？她明明就不是那个意思。
他坐在驾驶座上，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前方。
沈加欢答：“你总是喜欢跟我玩文字游戏。”
“大部分的人连跟我玩文字游戏的机会都没有。沈加欢，你是幸运的那一个。”
“不过我还是感谢你。谢谢你相信我。”
傅寒系安全带的手僵住了，他停下动作，道：“我记得我没说过我相信你。”
“可我就是知道，你相信我。”
有些东西很神奇，也很默契，不需要开口，一个眼神她就全部洞悉了。她记得在公司十六楼小会议室的时候他的目光，完全没有质疑和讥讽，所以她笃定，傅寒是相信自己的。
许久，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忽的，他凑了过去，在距离她的嘴唇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
沈加欢的心脏蓦地一滞。
他伸手为她系好安全带，重新坐好，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快了，就下个月了。”
“二十五周岁？”
“对。”
傅寒嗯了一声，踩下油门。
“二十五周岁，你就没有什么要兑现的承诺么？”
“什么？”沈加欢一怔，“什么承诺？”
他握住方向盘的手捏得很紧。
“到现在，你还要跟我装么？”他的声音越来越冷。
沈加欢想了很久，依旧没有什么头绪。
“之前你就跟我说过几次，但是傅先生，我真的不知道我在跟你装什么，还是说，我应该装点什么？”
“无妨。”他抿唇哼笑了一声，“那一天总会来的。”
*
顾总定的签约地点是在金环酒店。
隔天沈加欢跟着傅寒参与晚宴的时候，穿了一件宝石蓝的及地长裙，披上一件乳白色的貂绒大衣。衣服是傅寒买的，他像是对她的尺寸了然于心一般，一身衣服裁剪得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沈加欢拿着提包走进了包厢。
说白了，在这个圈子里，就算是头再硬再与世无争，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得罪傅寒，除非他在这个圈子里是不想再混了。
所以就算是投资方的顾总，对着傅寒也是礼让三分。
圈子里的规矩不一样，但唯一一个得到大家共识的就是，宁可多一个朋友，也绝不多一个敌人，尤其是你打败不了的敌人。
所以乔亦是聪明人，而江曼不是。
她的性格里倒是有几分是和乔亦相似的，同样谨小慎微，同样胆大心细，都是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积累出来的默契。
因此她有些意外的是，她和乔亦培养了这么多年才有的默契，和傅寒之间，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一般。
入了席，沈加欢看了眼桌上摆放的酒瓶，都是价格不菲的洋酒。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傅寒，果然，他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她想起之前那一次和刘总谈生意，傅寒看到洋酒也是这样的表情——他并非不喝酒，但他似乎对洋酒有特别抵触的情绪。
顾总招呼两个人坐下，就叫旁边的服务员忙着开酒瓶。
“傅总，沈策划，希望我们合作愉快。”顾总举起酒杯，示意对面的两个人随意。
傅寒摇着手中的酒杯，看着杯子里的液体缓缓晃动，却迟迟没有下口。
沈加欢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笑道：“我们傅总今天身体不舒服，不能喝冷的，能给他倒一点温水吗？我们傅总不太会拒绝人，不好意思跟您直接说。”
“原来是这样。”顾总叫了一个服务生过来，给傅寒换了一杯温开水。
傅寒抿唇道：“谢谢顾总。”
他是那种，绝不会暴露出自己任何弱点的男人。所以就算他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不喝洋酒，他也从来不会说出口。
沈加欢想起来，他上一次为了她挡了一杯洋酒，然后就晕过去了。
难道……他是对洋酒过敏？还是有什么特殊的反应？按照那天的情形来看，只喝了一杯，可情况就已经挺严重的了。
不知道他这是不是属于疾病？傅寒有没有接受什么治疗？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半天，最终聊到了正事上面。像傅氏这么大的公司，开发的项目何其多，按理说这个工程也不大，和刘总的那个单子差多了，但傅寒还是很重视这个单子，似乎是因为这个顾总还有点官场方面的关系。
傅寒叫人拿了一份合约，递给了顾总。
“顾总看一下合同，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签了。”
“好。”
在顾总确认合同的时间里，沈加欢的手机亮了。
她低头一看，脸色微微一变，她站起身，道：“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酒店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沈加欢踩着高跟鞋有些站不稳，按下接听键的那一刻，她听见一个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是她的“好”伯母，苏慧。
“加欢，我是伯母。”
“我知道，有什么事你说。”
“这不你马上要过生日了嘛，我和你伯伯准备了一桌子好菜呢今晚，等会儿晚上回家里吃饭，好吗？”
这谄媚的语气真是令人作呕。
沈加欢顿了顿，答：“我今天晚上没空。”
“那你这几天什么时候有空？”
她冷冷地打断苏慧的殷勤：“不用想了，我永远都不会有空的。”
“哎……你这孩子，说话不要这么决绝，我和你伯伯真的都很想你，希望你……”
“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就挂了。还有，希望以后你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我不想，也不会回沈家的。”
沈加欢掐断了电话。
长长的走廊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喘息声。
沈家。
为什么她偏偏是沈家的私生女。
她宁愿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这样的身世，她不想背负。
姐姐死了，所以现在沈家找不到什么可以利用的筹码才想找她回去么？呵，想都别想。她既然决心要离开沈家，就是对沈家人那副丑恶的嘴脸深恶痛绝，她绝对不要再回去。
过了半晌，包厢的门从里面推开了。
傅寒笔直地站在她身侧，沈加欢赶忙整理好自己的仪态。
“签完了？”
“嗯。”
“那……”
“走吧，回公司。”
“好。”
他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沈加欢。”
“哎？”
“晚上我送你回家。”
沈加欢啊了一声：“不用……”
“从今天起，每天晚上我都会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