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叶整日不和老陈说一句话,人也迅速地消瘦下来。陶叶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穿过客厅,无视沙发上睡着的陈瑜民,来到厨房,做好早餐,端着来到瑞瑞的房间,然后坐在瑞瑞的床边,定定地看着儿子的枕头,就好像儿子还睡着,她不打扰儿子,她在等儿子起床吃早点。
起先老陈还关切的问她,见她冷冷的视自己如空气,老陈只好闭嘴,默默地看着陶叶,每天像幽灵一样在儿子的房间独坐至深夜,然后悄悄地出来关上房门,生怕打扰熟睡的儿子似的,再悄悄地进自己卧室躺下。
往日家的温暖一下子没有了,剩下的是可怕的安静。
老陈给喜梅打电话,告诉喜梅陶叶最近的表现,他真害怕陶叶想不开再出什么问题。
喜梅问他:“老陈你别怪我多嘴,你给我说实话,陶叶给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和那个欧丽到底有事没事?为什么你的手机会在欧丽手里?瑞瑞走的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和欧丽在一起?”
老陈诚恳地说:“喜梅,我现在以我人格向你担保,我和欧丽真不是陶叶想的那样,”然后解释说:“那天早晨陶叶打电话给我,接电话的是欧丽,原因是头天晚上录制完节目后大家都很高兴庆祝了一下,之后欧丽和助理都喝醉了,我送完助理后又送欧丽回家,无意中就把手机落在欧丽家,结果那天瑞瑞就出事了,所以陶叶打电话我没有接到,••••••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喜梅,只是那天我没想到瑞瑞就••••••”说着喉头就哽咽了。
“那你那天为什么不回家?”
“那天实在是太晚了,我怕回去打扰到陶叶,你知道,她睡觉轻,再说儿子也刚回来,我这出出进进的谁都睡不好。”
“你想没想过,要是没有瑞瑞的事,你就不怕陶叶打电话找你,你同样解释不清吗?”
“之前给她打过招呼的,可能会很晚,••••••当时的确也没想那么多,我也没想到欧丽会去接听我的手机。”
“哼!欧丽,恐怕别有用心吧?这一切,那你为什么不解释给陶叶听啊。”
“她要是能听就好了。”
停了一会,老陈说:“都怪我,你说,那天我要是能多关心一下瑞瑞,瑞瑞可能就不会走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喜梅,你和素素是陶子的好朋友,我拜托你们来劝劝她,陪陪她,她现在这个样子会出问题的,••••••陶子现在根本不和我说话,我都进不了她的身,一碰她,她就歇斯底里的哭喊,喜梅,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喜梅“唉”了一声说:“好吧,我明天就和素素过去,你把你家门上的钥匙给我,我们把陶叶约出来吃个饭,散散心,这可能需要些时间她才能慢慢好转过来,老陈,你也别太自责了,耐心点儿,你也要保重自己,陶叶已经成这样了,你可千万别再趴下了,那以后陶叶靠谁去?”
老陈苦笑:“我们还有以后吗?现在这个样子,我是即不敢面对陶子,更不敢面对我自己。”
喜梅一时也无话了。
第二天一早,安顿好老路,喜梅开车先去了一家房屋中介公司,进去做了一个房屋出售登记,然后开车去报社接上罗素素,车上两人商量好,今天的目的就是带着陶叶出来散心,先开导,再端鸡汤。总的目的就是一个,转移陶叶的注意力,别待在家里憋出毛病来。
素素问:“那去哪儿好呢?”
喜梅想想说:“白马寺吧,我以前打听过,那里有寺庙专门提供给香客的房间,可以吃住,让那里的佛气驱驱陶叶的心魔。”
素素心里没谱,不确定地说:“我怎么看不太靠谱啊?这能行吗?驱魔?”
“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呗。你不知道,人有时候心里的支柱垮塌了以后,神就散了,到寺庙里待一待有好处,这话是我妈说的,你还别说,还是有道理的。”
“迷信。”
“你别管迷信不迷信吧,散心总是对的吧。白马寺在莲花山上,空气好,视线也开阔,离开她那个死气沉沉的家,换换环境,心情可能会好点儿。再一个,从老陈说的陶叶的情况看,陶叶还是无法面对瑞瑞的离开,她总不相信这是真的,心结打不开,再加上老陈那晚又不在家,手机又落在欧丽那儿了,陶叶就认定老陈和欧丽有事儿,还是在那么重要的时刻有事儿,精神支柱彻底就垮了,感觉原来那么好的一个家,瑞瑞一走,老公又有外遇,眼看这个家说完就完了,谁受得了啊,所以今天主要是要打开她的心结。”
“好,可都说些什么啊?她能听进去吗?”
喜梅边开车边琢磨:“看情况说吧,总的原则就是多说周围人的苦和不幸,比如老路,你看事业,身体对吧?还有其他什么人,反正就是让她有个比较,明白一个道理,突出一个主题,就是生活就是一杯酒,酸甜苦辣都有,不幸和痛苦都是暂时的,人还是要振作,不能总是停留在痛苦的折磨中,你说呢?”
“嗯好,听你的。那就你负责自揭伤疤,现身说法,我负责端鸡汤,转移注意力,但愿能起效果。”
“嗨!管它呢,只要能让陶叶走出家门就算成功了一半了,你说呢?”
“也是。”
“哎记住啊,咋俩得配合好。”
“嗯好。”两人商量好后,车已经到了陶叶家的小区了。
两个人来到陶叶家,拿出老陈给的家门钥匙开了门,不由分说地拉着发呆的陶叶就上了车,油门一踩直奔郊外白马寺。
按喜梅的话说,就是要和素素带陶叶到寺庙里来,进行一场心灵的洗礼,让她接受生命无常,因果循环,得失都是寻常事的现实,让陶叶走出伤悲。
白马寺,古木参天,寺宇庄严,香烟渺渺,木鱼声声,善男信女们合着木鱼钟声在寺中主持的带领下齐声诵经,诵经声轰鸣响亮,直达内心。
素素,喜梅和陶叶来到寺中,三个人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坐在寺庙的台阶上听着,一时间,感觉远离凡尘,心静如水。
只听里面一声钟响,主持念:“一念光明就是佛,一念黑暗就是魔,世间万物总是有生有灭,智慧无量,身心自在,阿弥陀佛••••••”
素素听后感慨:“听听,世间万物总是有生就有灭,陶子,你要想开一些,人生无常,生死不由人。你看这些诵经的人当中,可能有很多人比你我活得都痛苦、还艰辛,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你看他们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吗?他们到这里来就是给自己寻找一份内心的安宁和平顺,找一份精神寄托的,他们知道要给自己的伤痛找一个出口,来释放自己的痛苦。
你看你,整天把自己憋在屋里走不出来,这样下去会出问题的,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知道吗?陶子,归根结底,不管用什么方式,万事都要靠自己化解,既然瑞瑞已经走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啊,你不能总这么折磨自己啊,你看你现在,都憔悴成什么样儿了。”
“就是,这两天老陈担心的要死,给我打电话,让我们安慰安慰你,他是真心疼你呀陶子。”
见陶叶没有反应,素素又赶紧接过喜梅的话茬:“我和喜梅审过老陈了,他那天真的是把手机落在欧丽家了,他人是在办公室过的夜••••••”
“别提他。”陶叶突然张口,语气异常冰冷,素素立刻住了嘴。
喜梅赶紧提议:“就是,不提他。陶子,要不我们陪你在这儿住几天吧?散散心?这个寺庙我打听过,后厨做斋饭的都是善男信女,我们可以给他们打打下手,晚上这里还有给香客免费提供的住所,怎么样?咱们今天就住在这儿吧?好吗?”
素素赶紧说:“就是,这里环境多好啊,我正好也想放松一下呢。”
陶叶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远处的一朵云上,好像那里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一样。喜梅和素素互看一眼,都默不作声了。
三个人默默坐在台阶上一起发呆到中午。
中午,三个人在喜梅的提议下,在寺庙里的回廊下吃了一顿素斋,陶叶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之后,两人就拉着陶叶上山了,说阳光很好,适合走一走。陶叶也不做声,跟着一起上了山。
在莲花山上走了一会,喜梅拿出准备好的防潮垫,找了一个阳光很好的地方打开铺好,三个人坐了下来晒太阳。陶叶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一切都任由两个闺蜜安排。
喜梅使眼色给素素,素素领会,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望着陶叶找话说:“嗳陶叶,这里阳光真好啊,你说呢?嗯好久都没有这么好好的晒晒太阳了,听说经常晒太阳可以防止女性得骨质疏松症是吧?”
陶叶一言不发,盯着远处还没发芽但已隐隐有些绿意的草木看。
“最近好多的麻烦事啊,报社里原来的一个年轻人,说没了就没了,他父母那天抬着冰棺来报社闹,要讨个说法,唉!我最近的心情总是惶惶的。喜梅,你家老路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啊?”见陶叶并不理会,素素只好转移话题。
喜梅说:“还不错,只是化疗对身体的损害很大,头发都掉光了。公司现在一大堆的事够他烦的了。”然后又简单说了老路公司最近发生的事,说:“我最近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起起落落,七上八下的,你说老路,干了快一辈子了,到老了,却还要品尝失败的滋味,眼看着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就要被断送,还被自己最亲近的朋友背后下刀子,心里多难受,现在又得了病,又这么折磨他,他哪里撑得住啊。”
罗素素感慨,端出一锅鸡汤:“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如负重前行,但扣除八九不如意,至少还有一二如意的,足以。谁的人生不负重,谁的人生又不精彩?命运是随时都在改变的,但不变的是我们对生活的热爱。人生苦短,还是要珍惜当下。如果你正在经历人生中的不顺遂时期,千万别绝望,要知道,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很多年后,那些曾经觉得过不去的事情,你都会笑着讲出来,你所有经历的痛苦、绝望、不如意,生活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回馈你最好的,怎么样这些鸡汤?”
喜梅点头笑了:“嗯,挺疗伤的,心情好多了。”
“原来总是觉得这些鸡汤文字太可笑,太说教了,现在经历了一些事后才觉得,这些鸡汤文字还真励志,有时候内心苦闷,过不去的时候,还真挺起作用的。唉!人生无常啊,我们的每一天,其实都过得像劫后余生啊,谁也不知道明天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三万六千天,那还是按一百岁算的,很多人其实没有那么多的日子,多可怕啊,人生一按天计算,就感觉生命好短暂啊!啊呀!怎么办!想想就觉得日子过得好快啊,不行!我要从现在开始,珍惜今后的每一天!”说完,人呈大字躺下,看天发呆。
喜梅接过话头道:“所以我们要坚强啊,你们看这里的和尚,每天青灯古佛,粗茶淡饭的,过得这么自在,就是他们看透了人生的真谛,才舍得放下,放下一切,包括痛苦。放下,不是不要,而是另外一种选择。陶子,你还记得吗?这话你还劝过素素呢?”
见陶叶没有回应,喜梅接着又道:“我啊,最近老路一有病,我也想了好多,人生没有预设,它不会按照你的意志,让你顺顺溜溜地过完整个人生的,生活会翻来覆去的虐待你,老天也一定会给你很多的磨难,很多痛苦,然后才让你享受快乐甜蜜,幸福。
没有高山就显不出平川,这个道理啊我现在才慢慢领悟到,就拿老路现在的处境来说吧,事业走到尽头了,公司说垮就垮,人好好的,说生病就生病了——人生无常啊,谁能想到呢?但我相信,只要咬牙过了这个坎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老路现在最需要就是家人的支持,关心,嗳!我告诉你们,我准备把现在住的玫瑰蓝雨别墅卖了。”
“什么?真的假的?——你卖房子?那可是老路送给你的,那是你后半辈子生活质量的保障啊,卖了••••••你们住哪儿啊?”罗素素急问。
“我想过了,我原来有一套房子,小是小点儿只有八十多平,老路原来也有一套老房子,两套房子加起来,怎么都够我们一家四口住了,比起那些整天为买房拼命打拼的人来说,我们简直太奢侈了。再说大房子卖了,多少还能帮帮老路,钱不钱的,现在对我来说真的都不重要了。
两个人在一起,有福可以同享,但有难也要共担,我现在啊没什么别的奢求了,只要一家人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我现在啊才知道了什么才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这句话的意义了••••••所以陶子,振作起来好吗?一切都会过去的,我知道,失去瑞瑞你有多伤心,这种伤心别人是无法理解的,可是,你总要面对啊。”
陶叶抬眼看看蓝蓝的天,有几朵白云飘着,一群鸽子带着哨声飞过头顶,陶叶的眼里渐渐地泛出了泪花。
“好好的好吗陶子,别让我们担心,生活还要继续。”喜梅搂着陶叶道。
阳光暖暖的照在三个女人的身上,谁都没有再说话。
这顿鸡汤疗法,治疗的何止是陶叶一个人,素素和喜梅也都陷入到各自的心事当中了。
下午,陶叶执意要回家,素素和喜梅也不坚持,三个人在太阳下的山坡上又小睡了一会就离开了白马寺。
从白马寺回来,一路上陶叶虽然没有说话,但脸色明显的有了鲜活之气了。罗素素和喜梅的心也随之放了下来,感到这次自揭伤疤附带心灵鸡汤的疗伤之行效果不错,过些天再来几次,慢慢的陶叶可能就会走出阴霾。
可是到了陶叶家的楼下,事情就来了一个大反转。素素喜梅下车送陶叶上楼回家,迎面碰上一个收废品的男人,左手里拿着一副红色的拳击手套,右手拖着一个编织袋子,里面鼓鼓囊囊地装满了回收回来的废品,喜梅和素素侧身给他让道,没想到陶叶却发疯似的一把夺过男人手中的拳击手套,然后又去抢夺编织袋,男人被吓到了,边问怎么回事,边往回抢,两个人在楼道里撕扯起来。
喜梅和素素拉都拉不开,边拉边喊:“陶子!这是废品你抢它干什么?”
撕扯声惊动了屋里的老陈,开开门冲下楼一见情形,一把抱住正在抢夺的陶叶道:“陶子陶子,别抢了,卖了它们吧,留着它们只会更难过,瑞瑞已经走了已经走了••••••”
陶叶突然转过脸来,恶狠狠地看着老陈,歇斯底里地尖叫:“你凭什么卖瑞瑞的东西,你凭什么?!凭什么!我恨你!恨你恨你!你滚!——滚!”然后扑上去就去撕打老陈,老陈的脸上顿时被陶叶的手指划出了几道血痕,收废品的男人见状,吓得扔下东西就跑了。
喜梅和素素拼命分开陶叶,只见陶叶头发蓬乱,两眼怒火和绝望,任凭陶叶撕打的陈瑜民则一脸痛苦,欲哭无泪。
静默了一会,老陈说:“好,我走••••••”缓慢地下楼。
喜梅在后面喊:“老陈!”没有回答。
喜梅又转头喊:“陶叶!”陶叶不吭声,默默地捡起红色的拳击手套,拉着编织袋,进了屋。
喜梅和素素相对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