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到了,褚禾按照规矩,掏了进城费后,顺利的进入到了城内。
此时的青州城,咋暖还寒,但人来人往,比起之前战乱时恢复了许多生机,商贾也繁华了起来。
这说明,党舞的治理手段还是相当了得,民心似乎已经安稳下来。
但褚禾十分的清楚,就算现在是太平盛世,如果天灾降临,小农思维的老百姓立刻就会暴起造反,那些本已归顺的反贼流寇也要毫不犹豫的将党舞推翻。
“公子,我给您送到客栈?”
车把式对青州也算熟悉,而且这个客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对人随和,出手大方,这一路上额外又花了不少盘缠。
车把式见过的多,知道这样的公子都不差钱,若是能得到对方的欢心,说不定还能混到更多的打赏。因此,他十分的热心,不时的也有嘘寒问暖之举。
“嗯?”
褚禾轻轻的发出鼻音,不置可否!
“这青州城啊,就有那悦和客栈十分的宽敞,客人不管打尖还是住店都是上乘之选。”
车把式这就推荐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感觉能把人融化了。
“不,送我到州牧府!”
褚禾笑道:“放心,除了车费以外,我会额外打赏你的。”
车把式老脸刷的一下通红,他这么一大把年纪被一个小辈看穿了小心思,面上却还是不太好过,不过,他只是略微缓了一缓,随即满口的应承下来。
但是他的内心,却开始揣度起来。
“这公子看起来雍容华贵,面泛金光,这一到青州就说着去州牧府,似乎和回家一样轻松,看来我还是小看了此人。”
车把式想到官府的规矩,心中惴惴不安,这时也不想着打赏的事,只想着赶紧把这个买卖顺利结束,避免多惹事端。
州牧府原本是秦家和岳家争夺最激烈之处,当时兵连祸结,府内残破不堪,现如今却修葺一新,门口放着两座看门石狮,张牙舞爪的,显示着无上的威压。
“公子,到了!”
车把式离很远就停止了赶车,他轻轻的说着,没有官府的许可,他这等小民是不敢靠前的。特别是门口那两队强壮守卫,看得他心惊胆战。
褚禾掀开了车帘,放眼望去,这州牧府前大大小小的排着许多车马,上面不少旗子显示都是各地域官。
“嗯!就这样吧!”
褚禾结清了车费,又打赏了半两碎银子,就往州牧府大门走去。
车把式却没有离开,相反,一双带着期待的眼睛就望着褚禾的背影,很是渴望知道这位官人在州牧中的地位如何。
若是一位真正的贵人……他感觉日后就有了向别的客人吹嘘的资本了。
在州牧之前,等候的客人更多,都拿着名帖,一个个排队。
但褚禾理都不理他们,直接就往州牧府大门走了进去。
这种明目张胆的插队行为,立即令他感觉到背后一大片视线的聚焦,还有很多看好戏的味道,却也没有直接来人跳出来,仿佛是想看他在州牧守卫前撞得头破血流。
不过,让他们失望了。
“姑爷!”
州牧府的守卫看到褚禾到来,立刻分开两边等候的人员,躬身施礼,将褚禾迎接了进去。
“什么?姑爷?”
门口都是官员和士绅,知道对方的身份后内心难免生出嫉妒之心,什么吃软饭啊,小白脸之类的不断在心底默念,其实也都是羡慕不已,恨不能自己就是对方。
“啊?这,这!”
车把式有点懵,那个翩翩公子竟然是远近闻名的那个人,这下好了,他再也不缺谈资了,跃马扬鞭之后,他兴奋的兜头就走。
……
褚禾这边信不入府,自然不去理会其他人的心里在琢磨什么,因为压根就不用想。
唯一让他有些遗憾的是,这中间并没有不知趣上傻子假借维护秩序的上前说三道四,否则真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看来,这些人多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褚禾在随从的带领下,穿过亭台楼阁,来到了久违的后院。
很明显,党舞自从从政以来,已经将身心全部投入到管理上来,府内的各种陈设井井有条,下人们也都规规矩矩,明哨暗哨更是布局巧妙,连个苍蝇都无法飞过。
“娘子呢?”
“小姐昨日去下面视察春耕事宜,至今未归,我这就着人报信!”
管家是个中年人,乃是之前对党舞忠心耿耿的党家老人,在褚禾面前,完全没有了平时对侍卫的严肃之情。
这管家轻声细语地将褚禾引到党舞房间,又为他除了外袍,换了靴子,这才问道:“姑爷到来的消息,此时小姐可能已经知晓,姑爷一路奔波劳累,可需要用膳?”
言语中,不自觉地就带着三分媚意,却是想到了小姐的承诺。
自己这一营人,实际都算是陪嫁过来的人,说起来,褚禾同样也是她的夫君,服侍起来自然比平常更多了几分用心。
“也好……”
褚禾答应下来,明显可以感觉到这管家的惊喜,不由又是一笑,红袖添香,佳人陪膳,原本就是士大夫的闺中乐事,又何必拒绝呢?
……
时间入夜。
青州城之内,天色昏暗,一排灯火亮起。
在城内颇有名声,有着数十年金字招牌的四方客栈之内,某间密室之中,一场对话正在进行。
“这便是你们今日报上的消息……”
密室当中,一点油灯摇曳,昏昏暗暗,带着神秘的味道。
灯火下,是一张极大的案桌,四方客栈的掌柜,原本面色和善的男子,这时脸上就带着寒霜,瞥了眼身前一名鹑衣百结的乞丐一眼。
“启禀大人……今日城内消息,都在此处了!”
这乞丐极老,看上去似饱经世间风霜,在这大人面前,却是不敢怠慢。
“那这人,为何只是寥寥一笔?”
掌柜模样的大人一指,赫然是褚禾的卷宗!
“此人?”
老乞丐一滞:“此人不过原本域中大户,最多一个姐姐有着道行……若非占着青扬王夫婿的名头,恐怕就是家中那个褚豹都更有价值一点……”
“糊涂!”
掌柜冷着脸:“我也不多说……三日之内,我要知道这家伙的全部消息,从小到大,惹下的祸端,调戏过的女子,事无巨细,一样都不要放过!”
做暗间的,就是要心细如发。
在他看来,纵然只有这一个青扬王夫婿的身份,也已经很值得下本钱了,更何况对方似乎还有些神秘……
又瞥了眼老乞丐,温言道:“我也知道你不易……想当年,我们三十人,奉命到此蛰伏,一待就是二十年……有的人直接死了,有的忍受不住,走了,有的人甚至都传了几代,子孙已经忘记了身上的任务……直到最近才被启用,你可有怨言?”
“属下不敢!”
老乞丐苦笑了下,这还是了解这个上司的情况,否则下属敢承认自己心里有怨望?日后就等着没有出头之日吧!
“我也知道你辛苦!”
掌柜也是蛰伏数十年的人,行事就温和了很多:“最近州牧府在整治青州州容,你日子也难过,待会带上几两银子回去……不是没有更多,而是多了,就容易引来注意!”
“我晓得!”
老乞丐苦涩一笑:“头儿!若非你还在,兄弟们早就散了!”
心里对这个头领,却还是十分佩服的,情不自禁之下,连旧称都带了出来。
“嗯,上峰已经有着承诺,干完这一次,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兄弟们都可脱去枷锁,光明正大地做人了!”
等到老乞丐走后,这头领却是在烛火下默然良久,才又拍了拍手。
“大人!”
墙角黑影一阵蠕动,化为一名穿着小厮模样的年轻人,面色冷峻,单膝跪地。
“虽然大家都是忠臣,但过了如此多年,难保他没有什么想法……”
掌柜模样的头领话语里带着寒气:“你去跟着他,若是一切如常便罢,若是想告密……你知道该如何做!”
“请大人放心,属下必然会让他无声无息地消失!”
青年飞快退下。
掌柜看着这幕,却是长叹口气。
非是他不信任属下,只是自从司徒家的情报网被连根拔起之后,青州当中就多次进行扫荡,各家探子都是损失惨重。
若非如此,他们这一招闲子,还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年才会被重新想起。
“不是我对不起兄弟……只是忠孝,不能两全啊!”
这掌柜冷冷说着,眼角就自红了。
洪武帝国养民三百年,仗义死节,忠肝义胆之士,还是有着!
如此想着,就打开木桌,取出一张秘令: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确保朝廷统治,阻止党舞一统青州人心……”
这首领喃喃着,将密令放到油灯上,任凭火焰将纸张吞噬。
他闭上眼睛,良久后睁开,眸子中就带着冰冷与锐利,之前的一点怜悯却是尽数消失不见。
“老天助我!”
“青扬两州大旱,这就是天命!”
“只要耽误了春耕,来年必有灾祸,党舞不得时机,根本无法聚集兵士,说不得还要引得司徒家来兵攻打……”
“到时候,我所串联的士大夫之家,大户郡望,都可揭竿而起,里应外合之下,必可令其疲于奔命,最好朝廷大军覆灭此女,顺带横扫其余两个藩镇,那就功莫大焉!”
虽然知道此事很难,他却百折不悔,也要做之。
这便是他的担待,也是他的忠诚!
否则,这数十年的蛰伏,隐姓埋名,还有一大批兄弟的死伤,一大批兄弟的归隐与黯然,岂不都是白费?
若洪武帝国都没了,他们这些人的功绩,又有谁来承认呢?
这便是小人物的悲哀,更是暗谍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