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
此城乃扬州核心,城外又有血凤江,水陆两便,人流熙攘,物运便利,繁华无比。
纵然其他州城还有乱战,也只是令往来人流略微稀少了些,最多米价布价有些上涨,州城之内,还是一片歌舞升平。
只是在寻常人看不见的地方,才有着暗流汹涌。
“司徒雷投诚,党家军势大盛……不敢久持,方才退兵……”
洪武帝国朝廷内部,混乱纷纷,多个官员耍起了两面派的作风,口中喊着杀贼,心中却想着退路。
朝廷的暗子已经死伤殆尽,明面上任命的扬州州牧赵有梁此时已退守大后方,此时,赵有梁捧着百里加急的文书,整个人都好似被抽走了骨头一样,软软瘫倒了下去。
良久,两行清泪顿时落下:“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惜哉痛哉……”
不得不说,司徒雷乃是扬州有名的巨擘,这次的突然臣服党家,对整个扬州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赵有梁完全可以猜想到,在这次之后,那些还在观望的世家大户,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母鸡司晨,不过触犯了一点脸皮罢了!
只要不是触及他们的统治根基,没有动摇士大夫地主的阶级利益,纵然蛮族入寇,都能找着天命证据!
“这扬州……要变天了啊……”
赵有梁喃喃着,却又全无办法。
大厦将倾,乃是数十年,上百年的积弊一起爆发的结果,纵然他有心修补,也是有心无力。
与赵有梁文官的落寞相比,扬州原来的兵主事周正那边的反应就小得多了。
毕竟此人只是异界武夫,对家国大事却不是怎么上心,他就算是叛变投敌,赵有梁也不会怎么吃惊。
他现在头疼的,还是应该怎么将张猛保下来。
虽然是给朝廷留下了有生实力,以及与日后强大的青扬军对峙的本钱,但张猛此次,完全可以说是出师不利!纵然斩了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但唯是如此,才是忠臣啊!不说这忠心的臣子已经相当少见,便是日后党舞杀来,又靠哪个领兵抵御?
赵有梁苦笑两声,幸好此时朝廷昏聩,若是在文书上做点手脚,周正这边却是无妨,要保下此将也不是难事。
只是……想不到他这个外界传闻清正廉明,刚直不阿的州牧,此时也得做些徇私舞弊的勾当了,目的居然还是为了保护朝廷猛将——这实在是讽刺!
……
很快,有关这次大战的消息就传播开来。
这方面,赵有梁根本不打算隐瞒,实际上也根本瞒不住。
刹那间,党舞大败张猛,占尽青扬两州并踢开了朝廷门户江阴域,并且得了司徒雷效忠,,就飞速传播开去,令不少人为之失声。
纵然还有死硬分子与腐儒痛心疾首,大叹世风日下,妖孽倍出之类,但更多的人却是选择了沉默。
毕竟,现在党舞对扬州的优势已经太过明显!
说不得,数月之后就会与朝廷展开对决,他们纵然不惧,也得为家人与身后事考虑。
因此,整个朝野上下,近乎一片沉默。
……
从扬州远望江阴,便是滁州域,这是兖州的地域。
这里良田千顷,阡陌连绵,尽是上好的水田。
而其中最肥沃的小半,暗中竟然都是向家的产业,光是为他家耕种的佃农,便高达千户,向家乃是开国三百功臣之一,百年来荣宠不减,到现在也是天下闻名的世家。
只是遍布兖州的向家宅院却一贯的低调,门口石狮斑驳,带着岁月的痕迹,烫金匾额之上乃是某一位皇帝的亲笔所赐,这时蒙了黄布,又有专人打理看管。
向家能人辈出,几经封赐殊荣,门前牌坊之下,文官落轿,武官下马,纵然一州州牧前来,也达不到打开中门迎接的地步。
与他们家相比,那些仆从如云,出门前呼后拥的巨擘大户,反而成了土包子一流。
五月天,天色渐暑。
倒春寒料峭,空气中凉意仍在,这冷热交替,最容易产生时疫。
不过在向家之中,却是专门请了风水大师,设计了巨大的荣养阵法,纳山水之气,生机勃勃,冬暖夏凉,绝无传疫之虞。
主宅之内,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当中,向家的掌权人向仁义缓缓放下手里的情报,又是摇了摇头:“朝廷……”
“家主!”
房门被轻轻推开,走入一人。
虽然这里看似幽静,实际上却是家族护卫核心,要到这里,至少要经过七道关卡,还有家族术师镇守,随时监察,以防不测。
这人能悄无声息地进来,不仅是自己人,还必是位高权重。
“事情已经查清了,之前秘密追踪少爷与小姐的,朝廷异闻司的人!”
“异闻司?!”
向仁义眉头一皱,复又散开,眼中光芒一闪:“礼智可知为何他们要查我向家?”
向礼智脸上浮现出一丝赧然之色:“此还未知……不过朝廷最近加大对各州掌控力度,莫非我家树大招风?”
“异闻司……”
向仁义却道:“提及这个,我却是想到都城当中的一些事来……最近朝廷不知出了何事,一连换了数个要职,其中便有异闻司指挥使,那位权相大人的位置都似乎不稳呢……恐怕,新的大变又将到来!”
上次褚禾挖下大坑,一举埋了洪武帝国所有精兵强将,甚至还搭上一位王爷!
这自然造成了一波地震,还有朝廷当中势力的洗牌。
作为地方上的权势望族,向家自然也在关系这个,向仁义就猜测道:“莫非与此有关?嘿!这异闻司也是大胆,居然敢对我家出手,错非真的是重疾在身,必然令他知道厉害!”
对于向家这等庞然大物而言,一个区区的异闻司,当真算不得什么。
“此不过小事,家主不必在意!”
向礼智直接说着。
对于他们而言,朝廷异闻司命运如何,甚至族中两个子弟的未来,的确不过小事,真正重要的,还是天下未来的走向,这才是关系他们身家性命,生死存亡的天大之事!
“是啊!真正的大事,还是在这里!”
向仁义递过情报,向礼智扫了数眼,瞳孔就慢慢放大,旋即苦笑道:“不真正见到这个,我还是不能相信!司徒雷和党家有着杀子之仇,居然就这么降了?”
“其人有痼疾,已经绝了争霸天下之望,只不过竟然投诚党舞,想必是真的极为看好此女,认为对方至少可以一统天下!”
向仁义同样苦笑:“巾帼不让须眉!党舞可是让我们这一帮须眉老家伙汗颜呐!”
司徒雷在扬州威名远播,他的投诚,对党舞的帮助,简直不亚于再夺下一个州!
就连向家家主,无意识提及党舞之时,语气中也不由带上了三分恭敬。
“那家主准备如何做?”
向礼智问着。
只是这寥寥几句,他就知晓家主并没有强行对抗党舞的打算,至少军事上是如此。
“听其言,观其行!”
向仁义沉吟良久,还是一叹:“另外……上次党舞大婚,我们不是已经派出人手,建立关系了么?现在就让族中一些偏支子弟去出仕!”
到了乱世,这种大家族,秉承鸡蛋从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同时出仕数家势力都是正常。
最出名的,还是三国时期的诸葛家,竟然分仕三主,只可惜人选上有点问题,后人云蜀得其龙、吴得其虎、魏得其狗。
现在的向家,纵然还有大批优秀子弟在州府中做事,却是也准备如此了。
反正不过一些偏僻支脉的子弟,若不成功,尽数舍弃了也没有什么。
“遵命!”
向礼智躬身领命,知道家主心里还是有着顾忌。
实际上,若党舞乃是男儿身,现在恐怕兖州之内世家已经闻风而降,争相上去求抱大腿了。
而纵然是女儿身,这几次大胜之威,也足以将劣势掩盖。
只是向家毕竟体量太大,因此还需徐徐图之,在党舞治下那两州树域中的世家大族,恐怕已经开始丢掉节操地跪舔了。
“还有……再派出使者,加强联系!”
向仁义道,这就是建立明面上的交往,可见也是投下了一点筹码。
“我晓得!”
这也是应有之义,向礼智答应下来,似乎又想到一事,面上一怔。
“怎么?”
这点异变,还是瞒不过向仁义,直接开口问着。
“无事……只是想到上次少爷和小姐出使回来,经她诉说,才发觉那党舞之夫,也似是个人物呢,其对党舞的影响力,或许还要超出我等预料之外!”
“党舞之夫?”
向仁义沉吟良久,才总算想起一个名字:“那个褚家子?不错!若无三分本事,如何驾驭得了那种女子……并且,还非入赘,这的确很是不可思议!”
他自诩博闻强记,但这个褚家子居然令他印象如此薄弱,也是种能耐了。
虽然有些好笑,但细细一想,却是额头略微浮现冷汗。
龙者能大能小,藏于芥子之中,发于九天之上,不到雷霆现身之时,又有谁能真正认出?
顿了顿,当即道:“的确……我之前一直疏忽了这方面,我的冰儿立下大功了……她不是上次的使者么,这次正好再派过去,做熟不做生。”
“嗯,我这就下去拨给家兵与物资……”
向礼智答应着,念及向冰儿和宝儿几次意犹未尽,脸颊泛红的模样,心里又是忽然一凉:“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