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帝国实行宵禁制度,午夜过后,灯火,行人均受管制。
虽然近些年此制废弛,可寻常百姓家一是习惯了,二也是不想浪费灯油钱。
岳云独酌的时候,青州另一个敢在深夜亮灯的人家,巨擘秦府内,有人睡不着了。
“……情报显示,就是如此。”
书房内,秦时月依然穿着那件冰蓝色劲服,神采黯淡,肃立一边。
父亲派出去的六个人,有两个布置在城外,躲过此劫,黯然回府,但柳书竹和巫婆等四人却死的死伤的伤,并已经了官。
这事瞒是瞒不住的,秦时月接到信息后,硬着头皮,第一时间就来到书房向父亲禀报:“据探子说,州牧大人秉公执法,巫婆挫骨扬灰,其他人也花了脸,准备鞭尸呢!”
“嗯!我知道了!”
秦忠阴沉着脸:“岳云小儿上任以来软硬不吃,摆明就是与我秦家过不去,这次的事让他抓到,算是倒霉!你且下去吧!”
秦忠紧绷着脸,这是自己吩咐下去的事,儿子虽不是外人,可面上还是有些过不去,挥退了儿子后,他勃然变色。
就算是秦时月已经走出了十几丈远,那隔音效果极佳的书房也传来了暴跳如雷的声音。
秦时月加快脚步,转了几个弯后,雷霆之怒终于渐渐淡去,可他心中仍是小鹿乱撞。
“实在想不通……竟是如此结局!”
直到回到自己房间,秦时月才长出了一口气。
之前诸葛家为了邀功,私下出手受挫,可以理解。
可此时,事却不同。
父亲大人亲自布置,几个豢养多年的高手一起出动,却落得四人陨落,任谁都要惊诧万分。
“难不成褚菁那女也出手了?”
秦时月抿了抿干涸的嘴唇,猛地灌了一大口茶水,眸子中就闪出热切的野望。
青州秦家地处血凤江口,集水脉地脉人脉与一体,人杰地灵,更有着龙气。
祖上秦异人,更是以巡游神的地位取代了城隍,可施加阴神影响,搅动龙运。
水脉中,青蟒更是早已化为青蛟,若非镇压着,早已经飞龙在天。
按着父亲的意思,本次道心祭坛,自己如果取得首祭的位置,就要收回镇妖石上先祖的运势,放出青蛟,与其恩怨两清。
这一切的一切,就连父亲也是按照先祖传下来的遗愿执行,自己更是迫不及待。
先祖留下话:青蛟掀起惊涛骇浪,犯下滔天罪行,人神共愤,被镇压百年后,到了自己这一代,妖孽的劫数消磨的也差不多了,放出去,一来遂了青蛟的愿,二是化解仇恨,取回自家的龙运。
当然,若是青蛟不惧天谴,余恨未了的要强行报复,秦家也自有后手应对。
而收回先祖运势后,不但秦异人阴神永驻,自己也能龙运加身,说不得,乱世之中就能腾空而起。
到时候,阴阳交融,这一州沃土就尽归秦家所有,那时成就诸侯王,褚菁就算是真凤降临,也要躺在自己龙体之下呻吟。
是以,道心祭坛开始前,谁也不能成为阻碍。
“褚禾……更是不可以!”
秦时月的心中燃起一团熊熊的烈火,烧的喉咙发干发燥,激动难耐。
而此时,秦忠的房间内,一片狼藉。
“砰!”
一只上好花瓶被主人一扫,掉落地面,化为碎片。
“黄口小儿!”
“呲拉!”
又一副前朝字画被撕得粉碎,被团成一团,使劲的丢在角落。
“废物柳书竹!”
秦忠咬牙切齿,已失去平素的沉稳,一句话一砸,脸上狰狞一片。
那小狗没有抓到不要紧,死了几个跟班的无碍,可柳书竹和巫婆的陨落,却让他心如刀割。
洪武帝国,巫术是受打压的,自己暗藏就是为了关键时刻起到奇兵的作用。
巫婆子擅会使术,扎人扎神都是精通,在其身上,秦府投入了太多的资源,一朝失去,自然心疼不已。
可最让自己肉疼的的是,柳书竹这个人也挂了。
要知道,青州境内,师境武者,少之又少,豢养起来费用更是惊人。
最初,自己看中此人天赋,硬是启用死士暗中放火烧其家园,再主动助其缉拿凶犯,后委以种种好处,光是助其修炼的功法就花费金子数百两,平时的供奉更是不少,不时的许下光明前景,这才收到门下,也只签好了短短五年的契约。
目的就是举事之时做奇兵,除去羁绊。
在青州境内,师境武者出手,上至州牧,下至绿林草莽,成功率都会在八成以上,可就褚家纨绔这么个小东西,竟然阴沟里翻船。
他死了暂且放下,但自己的部署就要推倒重来,眼看三月初三就要到了,如何不让人心烦?
“竖子,我一定要斩杀了你!”
秦忠撂下很坏,身子缘着愤怒急剧抖动着。
……
秦家人如何,褚禾压根不去想。
和褚豹回到客栈后,各自调息,第二日清晨,就悄悄去了血凤江口。
清晨的血凤江口,几只渔船已经解缆,一天的捕鱼生活开始了。
这时候春风刺骨,还好两边峰峦叠嶂遮蔽,一江春水,波澜不惊。
顺着江口往里走,地势渐渐升高,就看到堤坝处已有人工修凿的痕迹。
褚禾停了下来。
他发现,脚下已经是最高处。
站在此处,血凤江全貌尽收眼底,又看到堤坝如一道狭长的镇石,横刀拦在血凤江腰身,只留下江口十丈宽窄的通道,让江水流过。
“咦?水脉被人为拦截,这里面一定大有问题!”
再细看,就察觉到,大坝两边上下游形势又完全不同了。
上游地势低洼,江水汇集再此,形成方圆几十丈的大湖泊,湖水深不见地,悠悠然有如深渊,却是聚拢水气之地。
现在还早,若是夏天,草木葱翠,绿树成荫,说不得游人如织,真如人间仙境。
下游,蜿蜒如长龙一般,气势恢宏,渐渐东流入海。
“气势磅礴,大运汇聚,秦异人当年治水的情景,自然脑补了出来!”
“他能够得此功德,也算是为子孙造福了!”
褚禾长叹一声,这时天色还是太早,只有几只渔船缓缓驶出,孤帆远影而去,就显得有些清幽,更喃喃自语道:“历来堤坝如长龙,大江似水蛟,这血凤江,竟有着两条龙脉……”
又走了几百步,就见到不远处,一只功德碑矗立在一条甬道的入口。
功德碑近水,上面生满了青苔,且年月久远,只有部分篆字可见。
“……定安十五年,秦域有秦氏异人,大神通,擅阴阳……青蟒水患……以碑镇压……后立生祠于青州……”
这是秦异人的镇妖石碑?
褚禾开启天眼,徐徐望之,就见这实为镇妖石的功德碑上面,片片白运重叠,内中更有五色祥云,笼罩碑顶,这就是积累的功德。
“不过,观其势,似乎并不是真正的镇石呢……”
循着运势走向再看,就见大坝另一侧的湖泊深处,一金色石碑隐隐呼应,褚禾天眼定睛看去,才发现,不知深多少的湖中,赫然竖着一道外表金光闪烁,内里通体黝黑的柱石。
柱石上书:“异人神通,奉命镇妖!”
这几个字金光闪闪,直摄心魄。
“好气魄,好运势,这秦异人后来只当了一介州牧,却是屈才了。如此神通者,最少是割据一方的气象,为何独独困守一任州牧便退隐了呢?难道说此人身上带有龙气,上应星命全用来镇压蛟龙了?若如此,本身运势却要连同蛟龙一起困于水底……是了,是了,定是当朝皇帝及下面王公使的手段!”
“哗啦啦!”
似乎天眼的灵气与湖中心什么东西互相扰动,湖面上忽然涟漪四起,就有水花凭空泛出。
俄而,一丝丝幽怨的龙吟自湖中石碑附近传来,褚禾为之一惊。
“那是什么?”
褚禾不退反进,迅捷的来到一处视角更佳之地,将法力运转到最佳,使天眼全开,就透过湖水看到了石碑下面的异样。
就见石碑下有一条青色巨蛟,两爪长身,不时的挠着湖底泥沙,搅起阵阵污泥,身子更是微微拱起,龙眼中射出极大的不甘。
再仔细查看,就见在此蛟身后不远,现出一派残垣断壁,竟然是一个坍塌废弃的水中宫殿。
残破的宫殿旁,一根石柱还竖立着,上面蟠龙环绕,龟甲嶙峋,又有王母祝寿,玉帝摘桃,侧面地上有半块刻着“水族”断字的牌匾,显然当年的主人有着登天的期许。
“难道是水族龙宫?这气象,十有八九了!”
褚禾还是第一次见到水底龙宫,自然惊诧不已:“这湖中连宫邸都建好了,怕是此间主人要凭借此处修行,一心一意的飞升天界!”
“只是,这建制,非龙族不可啊!妈的,朝廷和秦异人到底做了什么?竟无端的镇压了一条欲飞升的真龙?”
就在褚禾思考之际,湖底黑石上四个金光大字熠熠生辉,又生出道道金光形成光罩,再然后一阵微风吹过,湖面恢复如初。
收摄了神通,润了润略干涩的双眼,褚禾叹了又叹:“道心祭坛的事,怕是另有蹊跷啊!”
那黝黑的石碑,就是前面功德碑的主体,就是镇压青蛟的禁地所在。
这次查探,深有所得,知道秦异人当初就是利用本身运势与青蛟抗衡,又加上道道封龙符咒,镇了此蛟,平息了水患。
不过当年镇压之时定然要掀起惊涛骇浪,青州是否因此洪灾泛滥现在也无从考证,毕竟赢家通吃,还不是胜利者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而以秦异人的运势,就算全部施展出来,也无法击杀青蛟,只能镇压,这样经年历久,青蛟每每挣扎,就会泛起道道涟漪,甚至,官府已经摸索出规律,这才定下了道心祭坛。
名义上是青州道门种子比艺论法,实则继续封印此龙。
“嘿嘿,秦家是当事人,只要青蛟不出,秦异人的运势终究也要被困在湖底……”
“……那么,此地运势就是二龙相争,朝廷得利的局面。”
褚禾眼中流露出阵阵神采,如此的话就大有文章可做了。
堤坝地龙,水族青蛟,阴神秦异人,巨擘秦家……
这些信息串联在一起,只要稍加推理就不难得出结论,从而这段百年之前的历史就展现在褚禾心中,秦家的野望更是难以掩盖。
“秦时月打的好算盘,想当首祭?一飞冲天?”
思虑片刻后,褚禾灿然一笑。
道心祭坛的秘密既被自己发现,岂能按照你秦家的意图行事?
“禾少爷!江边水气大,待久了身子骨熬不住!”
褚豹走了上来,看到褚禾没有想走的意思,不免心急。
“水气?哈哈,好一个水气,本公子今天就是要和“水下之气”打个交道!”
“你去准备一下,我要在此待上一待!”
褚禾心有所悟,见褚豹还是差了眼力,就哈哈大笑。
“今天,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