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云峰知道,自己昨夜里和那些狐朋狗友虚与委蛇不是什么好事。
刚从州牧府里走出来的他,眼中就流露出一股宿醉的迷离和一丝丝的阴晦。
他今年十九岁,自幼在父亲身边厮混,文韬武略也得了八成,就见他星眸点点,唇红齿白,换了一身新的丝质锦袍,头戴青玉冠,刻意的一摇三晃之下,分明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
“少爷,今儿个还去望江楼?”
门口的小厮见到岳云峰后殷勤的走了上去,牵来早已备好马车,掀起了帘子,遮着中午的阳光,请少爷上车。
“嗯……兄弟们没玩好,约了今天继续……”
平时,作为州牧的长子,岳云峰从来都是踌躇满志,可如今却意志消沉,漫不经心的回答着,并没什么心气。
“少爷您坐稳咯,驾!”
马车缓缓前行,车上的岳云峰脑中却想起昨日父亲与心腹密谋之事。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本官上任青州以来,所察不过一家两事。一是地头蛇州望势力盘根错节,尾大不掉。二是阴神惑众,误我子民……其中的代表就是秦家!”
“时不我待,本官决定趁着道心祭坛之际,动手抓人……”
……
父亲为官清廉,得罪了不少豪强,眼看就要与巨擘秦家正面交锋,失败了就是灭门大祸,自己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就让秦家知道,岳云之子是个纨绔子弟吧。”
岳云峰想着,心中不免长叹,如此这般假作之事欺骗秦家,就是为父亲分忧了。
此刻,自己心急如焚,却要表现出轻松的样子,甚至昨晚还不等狐朋狗友们明说,自己就主动扮演起金主来,毕竟演什么就要像什么。
“岳兄,快进来,咱们兄弟已经等你多时了……”
进了望江楼的大门,一路就被牵着手,在掌柜唯唯诺诺的带领下,引到了顶层。
顾名思义,望江楼临江而建,顶层几个大隔间视野最佳,饮酒作乐时,就能看到血凤江滚滚东流,有着心旷神怡之感。
“岳大哥,你可是迟了,先自罚三杯!”
几个浪荡公子哥模样的人,看到岳云峰到了,嬉笑着说道。
“诸位兄弟,大哥昨日喝的有些多了,今天就唱个小曲,权且赔罪吧!”
说着,岳云峰清了清嗓子,竟然真的唱了起来。
尽管内心有一百个不情愿,但想着今晚可能有更多的计划,岳云峰只能拉下面子。
“哈哈……好曲,好曲!”
几个人和着曲子,又有打拍子助兴的,就玩耍了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就在岳云峰一曲作罢的时候,就听到侧面雅间中,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对着血凤江轻吟低唱,曲调意境悠然,歌词更是带着淡淡的离愁。
虽然是白天,并没有月亮,可联想到岳家前途凶险,心中怅然之下,就生出阵阵共鸣。
当下一拱手,与众猪朋请了个短假,拔歩前来,就看到那道士十六七岁的年龄,面带光华,一身青白色道袍之下,藏着阵阵道蕴,知道是修炼有成之人,就躬身道:“小可岳云峰,刚刚听道长吟唱之曲,甚是感怀,请问道长道号?又仙居何处?”
“哈哈,贫道道号三可,胡乱吟唱罢了,引起公子不适,罪过罪过!”
这个三可道人,自是褚禾早早得到消息,一番乔装后守候再此,见状就笑道:“我观公子面有愁容,何不坐下说话?”
“呃……那就叨扰了!”
岳云峰共鸣之下,只想看个究竟,并无耽搁之意,但见到这个三可道人,忽然有种微妙的感觉,不自觉的就坐了下来。
桌子上,一壶老酒,几碟小菜,道门中人自带清淡之意,二人各执一杯,一饮而尽。
又夹了几口小菜,就放下了筷子,看着窗外滔滔江水奔流东去,像极了岁月流淌,岳家又危在旦夕,就心生去国还乡之忧,不由的低低吟诵着。
“家国何处话悲凉,春也罢,秋也罢,一曲乡愁人未了,尽人事,听天命!”
褚禾听了,淡然一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公子有家国情怀,又何必长吁短叹?”
岳云峰也不做声,只怔怔的望着外面出神。
“咳……”
“不过,我观公子面色晦暗,双眉之间气运如利刃垂下,主凶之兆啊!”
褚禾轻轻咳了一下,又掩着口鼻,低低的说出此语。
“胡说八道!”
岳云峰乍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声,刚要发作,又觉得要失态,也压低了声音道:“你说什么?”
竟似是戳中了痛点,又不能和外人道。
“……公子,贫道不但擅观人相……还会相命!”褚禾就装模作样眯着眼,掐诀沉吟,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片刻后,猛然睁开双眼。
“公子,此灾非你所引,全在家族!”
褚禾老神在在的笑道。
不过,这话对于岳云峰来说不啻于惊雷,半晌才回过神道:“你……你……”
吞吞吐吐半天,竟是语塞。
如果是江湖术士,岳云峰说不得就要翻脸,但眼前的道士说得字字珠玑,全是要害,实在让他感到惊诧!
不由得脱口道:“既如此,可有破解之法?”
“破解?贫道微末道行,岂敢乱点大道?”
这句话说得欲拒还迎,就好像黑暗中的一丝丝光亮,让人欲罢不能,岳云峰放下身段,身体前倾低眉顺眼道:“家父乃青州州牧,道长若有破解之法,我必有重谢!”
“哦?父母官?就是为民请命的岳云之子?那贫道义无反顾!”
褚禾低低说着,又将准备好的青蟒玉戒取了出来,放在桌上。
“此物……”
岳云峰拿起玉戒瞧了一眼,就歪了歪脖子。
岳云为一方父母饱读诗书,岳云峰也是家学渊博,这玉戒初入手浑然无物,就似街边货一般,可深入看去,就觉得内蕴天地气息,竟生出爱惜之情。
“岳公子,天道有常,不可违!”
又轻声说道:“不过,公子带上此戒,就能自保,若想改变家族困境,非自强不息!”
“而且,此物有着因果纠缠,若想取用,必然以物易物……否则断然难成!”
“钱……可以吗?”
岳云峰闻言,心中嘀咕,难道是骗钱的?
“无所谓,只要是属于公子你的就可!只是……若交换完毕,此物就算因果两清,与我无关了。”
褚禾说得头头是道,听得岳云峰难以捉摸,可那玉戒却始终透着一股难掩的气息,与本心的勾连也是若有若无。
“算了……买个好而已……”
手就摸索着从兜里掏出一只小金锭,怀着孩童购买心仪玩具的喜悦,将戒指置换到手。
金锞子足有二两,相当于官银十二两之多,买个好一点的戒指还富余。
“好好好!钱货两清,戒子归你,各不相欠。”
褚禾点了点头,连叫了三声好,将金子贴身放好,转身离去。
……
“岳公子,怎么去了这么久?”
回到猪朋身边时,岳云峰气色一变,开口道:“没什么,算命的先生而已,说我今天犯桃花……”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就有人请来望江楼掌柜,附耳低语,过了一会就有几个妖娆多姿的女子扭动着腰肢走了进来。
……
“妥了!”
离开望江楼的褚禾眼中精光一闪:“此子受了一丝龙息,先天运势已被激发!”
这一丝龙息,实际就相当于抛砖引玉,一个人的本身运势如果被压制,用龙息一刺激,就可激发!
岳云峰此时就处于这样一种状态,从身份上讲,其为父母官之子,有着家传运势,又是朝廷之臣,得官运庇护。
龙息激发支撑后,他的运势就起飞了。
在家族中,必然以家族事业为己任,敢于挑大梁。
至于朝廷,就有一种守护王道的责任感。
这两种运势一旦激发,就是激发了此子的野望。
不但要当族长,更想继承父亲在朝廷中的位置。
这一点野望,最为重要。
寻常时,受王法族规所限,就没有领兵的愿望,野望一起,定然要觊觎两千州兵,若是有陈世成那样的野望,就是要起兵造反。
“我唯有因势利导,自然水到渠成,至于水势多大,就看此子是龙是虫了。”
街边暗处,褚禾换掉道袍,穿回原本服饰:“布局完毕,专等道心祭坛了……”
……
“云峰少爷好!”
州牧府守卫见岳云峰提前归来,俱是惊奇。
“嗯!车马照顾好!”
岳云峰没有心情搭理守卫,得了那戒指后,心里如长了草一般,再无心玩耍,找了借口就溜回了家。
青州大势,他如何不知?
秦家势大,盘根错节,更是不把岳家放在眼里,青州虽不是岳家的,可朝廷这大好河山难道要拱手相让?
“不可,绝不可!”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倘若青州拱手相让,岳家遭难不说,自己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君不见造反的人,都会先将朝廷主官一家满门抄斩?
心中又开始盘算:“青州衙门中,归我父亲辖制的,只有捕快牙兵二百人……连秦家私奴都比不过,如果两家交恶,最重要就是兵马校尉的态度,州兵有两千精兵,谁掌控了,谁就必胜。”
可据父亲大人讲,岳家明里暗里试探了几次,校尉均以兵马归朝廷直接管辖为名,态度模棱两可,这种情况,岳云峰就有些难办了。
就在此时,一个小厮飞奔而来,口中大呼:“少爷……不好了!”
“怎么了?”
岳云峰一皱眉:“为何如此惊慌?”
“大……大小姐回来了!”
“什么?”
岳云峰立刻头皮发炸:“不是说在军中玩耍呢吗?”
岳云峰有个同胞小妹,比岳云峰晚出生了一刻钟,此女生得水灵,但天性古怪刁钻,又喜舞枪弄棒,岳府家丁没少受其棍棒,无人不怕。
更好捉弄人,尤其是喜欢缠在岳云峰身边,每次都要惹出不少乱子,还得请父亲前来灭火。
前一阵子非要到军中玩耍,将那校尉熊飞虎之子摆弄的说东是东,说西是西,就连朝廷虎符都被其拐骗出来玩耍。
也因此,小妹与此人玩得也是不亦乐乎,竟成了异性玩伴。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若是州牧与州校尉结亲,大事可成!”
当然,此事还要让父亲出马,尽管不知小妹意下如何?可岳家生死存亡之际,也顾不上这些了。
当然,如果不成,说不得就盗取虎符也是万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