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了江路生家里,小眼镜正在那里发愁。见我来了,忙迎了上来,问:“你知道江教授去了哪里?”
我摇头,我也联系不上他。两个人总不能一起着急,我强作镇定道:“没事,先别急,你最后一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
小眼镜想了想,“大概是前天晚上,八九点的样子,他从实验室里出来,说是要回家好好睡一觉。我也没注意,今天上午江教授有堂课,我来叫他,才发现怎么也联系不上他。韩老师,不然,我们还是报警吧。”
“前天晚上到现在,也没超过72小时,现在就算报警警察也不会立案的。”我在江路生家里四处巡视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什么异常之处,我对小眼镜道:“咱们还是分头找一找吧,也许他在哪个地方耽误了,忘记了时间。”江路生是这样,一旦沉迷某件事,就什么也不管了,非得等到他自己想起来为止。
“你找了什么地方没有?”我问小眼镜。
小眼镜摇头:“还没来得及找,江教授生活规律,他出了实验室,就是回宿舍,基本上不怎么出门。”
我叹气道:“你好歹先把江路生常去的几个地方找找再着急不迟,这样,你去他常跑步的那个操场找一找,我去他办公室还有实验室找一找。不管找不找得到,咱们电话联系。”
小眼镜点头,我们两个分头找人。
我去了生物学院教学楼。这里我已经来了无数次,却从没有这一次让我觉得地方大的难以忍受。我到了江路生实验室,这个实验室是学校专门给江路生用的,他的单独实验室,因此只要锁了门,谁都没办法打开。
我先敲门,半天也没人应。我没办法,又去他的办公室敲了半天门,还是没人应。巡楼的保安看见我一直敲门都没人应,告诉我,江教授这几天都没看见在教学楼进出,可能没在办公室。
我忙打电话给小眼镜,果然,小眼镜也没找到江路生。
我颓然坐在他实验室门外,自中午一路奔波到现在,我滴水未进,粒米未粘,又累又饿。可是我现在更着急的是,江路生他到底去了哪里。
我坐了一会儿,才失望起身离开,准备和小眼镜多召集些人来一起找。就在这时候,我听见门打开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实验室门打开了,江路生出现在门后。
我心里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难以形容,随即是焦急放松之后的愤怒,我埋怨道:“你怎么不接电话?急死人了,我们满世界找你你知道么?”
江路生看着我,动了下嘴唇,什么也没说,就那么倒了下去。
我吓得心胆俱裂,冲上前想要扶住他,却和他一起摔倒在地上。幸好,楼里的保安打这儿经过,看见了我们,帮忙叫了救护车,和我一起把江路生送到了医院。
随后,小眼镜接到我电话,也赶到了医院。
小眼镜满脸焦急冲到医院,问我江路生怎么样了。我正坐在江路生病床旁边,听见小眼镜问,没好气道:“你自己看吧。”
江路生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安静的睡着,脸色有些苍白。
小眼镜什么也没看出来,他又看向我。
“别看了,医生说,他只是过度劳累,体力透支,睡着了。给他开了支葡萄糖水,补充体力。”我开口道。
江路生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实验室里,三天三夜,没踏出实验室一步,想必顾不上睡觉和吃饭,才一出来就支持不住,睡了过去,倒把别人吓得半死。
小眼镜才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我问小眼镜:“不是说实验已经出结果了吗?他怎么还泡在实验室里,不要命了?”
小眼睛莫名其妙,“虽然最后结论还没出来,但基本数据已经有了呀,江教授为什么在实验室里待那么久?”
“算了,你回去吃饭休息吧。这儿我来守着。”我朝小眼镜挥手,让他赶紧回去。
小眼镜给我去外头买了饭,又坐了会儿才回去。
夜晚,人来人往的医院也开始静谧起来,除了偶尔来巡房的护士,房间里开始安静下来。
江路生的嘴唇有点起皮了,可以想得到,他这几天,水都没喝几口。我拿来棉签,给他嘴唇上沾了点水。
我又去打了盆热水来,准备给他擦拭下脸和手。
旁边病床上躺着的是个老大爷,身边坐着个老大娘,应该是他妻子,见我照顾人笨手笨脚的,笑道:“闺女,是新婚姑爷吧。”
是新婚姑爷就好了,假若他敢这样,看我不打他屁股。我笑着对大娘摇头:“不是,是我男朋友。”
大娘笑道:“一样一样,是个细心姑娘。”
我客气的朝她笑了笑。
大娘见我手脚不利落,忍不住指点道:“闺女,那手指缝里也给擦擦,看不到的地方最容易脏。”
我只好把江路生的每一根手指都擦拭的闪闪发亮。正当我吭哧吭哧跟手指较劲的时候,我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疼。”
我抬头一看,江路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看着我。
我想起他干的那些事,板起脸,没好气道:“知道疼了?你说你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连照顾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进医院就舒服了?”
江路生只顾盯着我:“北北,我想你了。”
我忍不住看了隔壁床大娘一眼,大娘乐呵呵的转过了头。我脸上有点发烧,瞪了江路生一眼:“说好话也没用。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进的医院吗?饿昏了进医院,真有你的啊,江路生。”
江路生只是满眼笑意看着我:“北北,你回来了真好。”
我拿他没办法,只得念叨道:“有什么事儿那么十万火急啊,你非得在实验室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的,老话说得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不知道吗?没有身体,你就算做出天大的成果来也是个零。”
江路生突然道:“北北,我可能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这里?去哪里?要出差吗?”我不在意问道。
“不是,回美国。”江路生道:“可是,北北,我舍不得你。你和我一起去美国吧。”
“为什么?”我诧异的看着江路生,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回美国?
江路生吃力的要从床上坐起来,我忙扶他,“算了,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你饿不饿?这里有点粥,我去给你热一热。”
江路生摇头:“北北,你别走,你听我说完。”
我狐疑的坐了下来,江路生道:“我当初要回国,除了省大之外,还有好几个研究所都给我发出过邀请,我之所以选择省大,是因为省大承诺我,会给我组建一个自己的研究室,有专门的项目经费划拨给我,有关项目事宜一切全权由我做主。”
江路生清淡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特别飘渺,“我到省大之后,确实组建了自己的研究室,科研经费也充足,我所研究的课题也很顺利,很快取得重大突破。就在这时,院领导找到我,希望我能将研究成果拿出来,作为整个生物学院的课题项目,有个什么副院长被学校推荐为院士候选人,他们希望我能把这个项目课题让给这个副院长,这样,这个副院长有望评选为院士,对我们学校来说,好处自然看得到。”
我想起有一次吃饭,陈小米对我说过的那个副院长,愤愤道:“学校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
江路生淡淡道:“我一直不答应,这项研究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我自然不舍得拱手让人,再说,作为一个科学研究者,最重要的精神就是求真。假若他连这个都要偷窃别人,他就没有资格当这个院士。”
“可是,就算我不答应,我前几天发现,学校已经将这个研究课题作为这个副院长的学术成果上报,当初实验室的所有研究数据及相关材料全被整套复制。”
江路生说到这里,依然云淡风轻,我却忍不住道:“他们也太过分了。”
江路生对我轻笑道:“他们虽然拿走了全套研究数据,可他们不知道,最重要的实验成果在这里。”江路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那套研究数据还缺少最重要的一环,他们就算拿去,要得出最后的实验成果来,也需要漫长的时间。”江路生得意道。
“可是我不需要,我只要三天就足够了。”江路生这时候流露出一股孩子般的得意来,“我已经把所有实验数据及成果发给我美国的朋友,他会在美国替我的研究成果发布申明,申报专利。很快,他们就会发现,他们剽窃的不过是一堆无用的数据。”
我恍然大悟,这才明白,江路生为什么三天三夜扎在实验室里,不吃不喝,原来就为了他的研究项目。
江路生道:“可是这样一来,我和生物学院势必闹翻,我可能没办法再待在这里。所以,北北,和我走吧,我们一起去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