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姐抬头看着我：“啊？”
“我说，我不走了，我留下来跟着陈姐您干。”我一字一句道。
陈姐笑了：“这就对咯，跟着我干，保准你不吃亏。你快点，我去下面再叫几个人上来一起收拾，不然你一个人，今天准干不完。”
陈姐下去了，我一个人继续机械的擦着地板，我刚才一定是疯了，明明知道要走，不要再和那个人纠缠下去，嘴巴却比大脑更快一步做出了行动，脱口而出的那个我不走了，何尝不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只要想到那个人，会在这层楼工作，哪怕没有机会见到，能够更靠近他一点总是好的。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实在让人唾弃，可是，情感总是比理智更快一步做出了选择。
我一边用拖把擦着地板，一边想着，没看到什么时候面前多了几个人，一个女人的声音尖叫道：“我的鞋子。”
我停了下来，发现自己的拖把停在了一双高跟鞋旁边，已经有几滴污水溅到了那双米白色高跟鞋上。我抬头，看见罗经理一张愤怒的脸，他用手指着我道：“你，你是怎么拖地的？真是太过分了。你这种人怎么还能留在公司？我要让管理部把你开除。”
“李总，您看，真是不好意思，公司里的人不懂事。我这就让她帮您擦干净。”这个罗经理变脸的能力简直让人惊叹。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帮李总把鞋子擦干净。”
我看了眼那女人，那女人虽然掩饰的很好，眼神却透露着一股轻蔑，仿佛连正眼看我都是种对她身份的侮辱。她低垂着眼眸看了眼自己的鞋子：“算了，这鞋子就算擦干净也不能穿了。”
罗经理赶忙道：“那就让她陪，我让财务扣她工资。李总，您看，这样成不成？”
那女人笑了，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轻慢，“算了，罗经理，人家讨生活也不容易，要她陪，这几年不都白做了？大妈，下次记得小心点。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般心眼好的。”
那女人说完就走了。
罗经理指了指我，追了上去：“那是，李总，不是我说，现在这社会，像你这样年轻漂亮又有涵养的女孩子真的不多见了。”
我看着他们几个人坐上电梯走了，站了一会儿，又开始接着拖地。不是，我怎么就是大妈了？我泄愤似的把手里的拖把用力扔到了地上。
没一会儿，陈姐气喘吁吁的带着几个人上来，问我：“怎么了？刚才罗经理给我电话，说要开除你，你怎么得罪他了？”
我转头问她：“陈姐，你说，我像大妈吗？”
陈姐看了我一眼，估计也不太明白我为什么这么问，随口道：“不像，哪有你这么年轻的大妈对了，还没问过，你多大了，该有三十几了吧？”
什么三十几，我才三十岁好吧，我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外套，还有带着口罩的样子，连陈姐都比我打扮的入时一点。
我有多久没逛过街了，有多久没顾上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了？我把自己的生活里挤满了孩子，日子，于是迷失了自己。
陈姐道：“是不是罗老鬼说了你什么？你别放心里，他那个人，就是个马屁精，最擅长的就是捧高踩低，公司里的人，虽然见着他脸上笑眯眯，背后哪个不讨厌他。放心，他管不到我们管理部来，开不开除他说了不算。”
“哎，”我应是：“陈姐，你是个好人。”
“好人算不上，我顶多算个明白人，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天上都有眼睛看着呢。我就喜欢像你这样的老实人。”
好不容易做完，腰酸背痛回到家，已经快九点钟了，我妈见我回来，问：“你怎么一天比一天回来晚？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衣服上头发上尽是白灰啊。”
我赶忙拍了拍衣服，道：“可能路上哪里蹭到的。我先去洗个澡。”
“哎，等一下，吃饭了没啊？这么晚回来，我给你下个面条吧！”我妈喊住我，“小米酒已经睡了，你别吵醒了他。”
“妈，行啊，面条里给我加个荷包蛋呗，饿死我了，我晚上就吃了碗泡面。我先去洗个澡，等我洗完再出来吃。”
我洗完澡出来，我妈已经煮好面条了，给我端到饭桌上，还顺手给我切了盘小咸菜。
面条雪白葱花碧绿，还有个胖乎乎的荷包蛋，让人看了就胃口大开。
“妈，你手艺锻炼出来了啊，看着就好吃。”我朝我妈笑了下，捧起面碗大口吃了起来。想想我妈半辈子都没怎么做过饭，现在为了我和小米酒硬是自学成才，虽然说做出来的饭不至于到美味佳肴那一步，可也算得上是可口了。
“那是，我现在做饭，不是我自夸，你大姨都未必赶得上我了。可惜你爸没这个口福，一口也没吃上。年轻的时候啊，我故意做饭难吃，想考验考验你爸，你爸呢，干脆就自己做饭，这一做就是几十年。其实啊，你爸哪里不知道我的小心眼，他不过不戳穿罢了。你记住，这夫妻相处啊，别太较真，不是有句话么，叫难得糊涂，谁都不容易。”
“那是，”我朝我妈竖起大拇指：“你和我爸，在大院里谁不说是模范夫妻。”
“哎，这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去。北北啊，过几天我要回趟家。你不是要放暑假了么？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回去呗。”
“啊，我啊，我到时候看，也不一定有时间。”我心虚道。
“你要是没时间，我就自己回去看看，你大姨啊，今天打电话给我，哭的可伤心了，说是你梅子姐，朝着闹着要离婚呢。说是你姐夫在外头有人了。哎，这事闹的，多好的一对孩子，怎么说离就要离呢。”
我劝我妈：“妈，你回去也没用，人家离婚是两口子的事情，你去瞎掺和啥？再说了，感情的事情，外人说也没用，只有自己体会。”
我妈瞪了我一眼，“你个小没良心的，你从小到大，吃了你大姨多少顿饭，你怎么一点儿也不记你大姨的好，就算帮不上忙，回去陪陪你大姨也好，你大姨都这把年纪了，你还能见她几面呢。”我妈说着说着就伤感起来。
我连忙安慰：“妈，看你说的，你和大姨，都年轻着呢，回回回，到时候我陪你回去还不成吗？待会儿我就给我梅子姐打电话，问问她是怎么回事。你也别跟着着急上火，这离婚了不是还可以再婚么？”
“你们这些孩子，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一口一个离婚，你当时买大白菜呢，我们那会儿，也没跟你们似的爱来爱去，也过了一辈子，还不是挺好？”我妈不满道。
“妈，现在什么时代了？跟你那个时候不一样，再说了，你们那时代是不流行离婚，战战兢兢过了一辈子，忍了一辈子，那又怎么样？人生不应该是这样，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活，怎么痛快怎么活。”我放下筷子，正色道。
“你要活得痛快，就忍心看所有人不痛快？你这叫什么理儿，不是自私是什么。”我妈接着又叹了口气：“我们家的女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的都婚姻不顺，我和你大姨她们说好了，要去钟成山上的庙里拜拜菩萨，改改运。”我们家附近有座山就叫钟成山，山上有座庙，据说庙里的菩萨可灵验了，每年上山求神拜佛的不在少数。我妈从前不信，一次也没去过。现在倒信起命来了。
我听我妈这么说，香喷喷的面条吃进嘴里也味同嚼蜡，我顿时没了胃口。“妈，求菩萨要是有用，这世上就没有苦命人了。”
“呸呸呸，菩萨莫怪，小孩子说话生冷不忌，莫怪莫怪。”我妈瞪了我一眼：“吃你的面，还堵不上你的嘴，怎么什么都敢往外说。”
我放下筷子：“不吃了，吃饱了。”
“哎，还有大半碗呢，别浪费啊。”我妈在我后头喊，我道：“放冰箱，我明天早上吃。”
我妈嘀咕：“明天早上这面都坨了，哪里还能吃哦。”一边把面条倒进了垃圾桶里，一边念叨浪费。
我回了房，先看了看小米酒，小米酒睡得真香，我替他拉了拉卷入身子底下的被单，又摸了摸他的后颈窝，确定他没有出汗，才躺到了床上。
然而，我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我虽然说人生该是为自己而活，怎么痛快怎么活，然而我自己却一点也做不到。
假若要痛快，当时我就应该给许加林一巴掌，从此一刀两断，痛快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然而，我却该死的做不到。
以后要怎么办？给许加林扫一辈子办公室？等到有一天，他良心发现，再续前缘。或者，有一天，他与别人喜结连理，百年好合，然后我彻底死心？
不，不应该是这样。
到底应该怎么样？我要好好想想。
等待结果发生，从来都不是我韩北北的性格。
这一次，我依然要，出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