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一双铮亮的皮鞋站在我面前，亮的可以看见人的倒影。我看见自己蓬头散发的狼狈样子，想象自己此刻一定丑的难以言喻。就更不想抬起头来让人看了笑话。
小米酒不耐的在我怀里扭了扭，喊了声爸爸。
这死孩子，可够没良心，叛变的真快。
我听见许加林道：“走吧，难道你还真打算在这里坐到天亮？”
“坐到天亮就天亮，我们什么关系啊，用不着你管。”我赌气道。
“你还真生气了，刚才那么说，不是为了救你们么。”许加林无奈道，朝我伸出一只手来：“起来吧，你看，小米酒也累了，回去吧。”
我想起这担心受怕忍饥挨饿的一天，更是冒火，这是因为谁啊，才受这些罪。
我无视许加林的手，吃力的自己站了起来。
许加林也不以为意，收回自己的手，转而去抱小米酒。
“别，千万别，”我抱着小米酒躲过他的手：“算我求你了，许董，你离我们远一点吧。你看，我们就是普通人，经不起这么一次两次的惊吓，我怕再有一次，连命都保不住了。”
许加林对着小米酒拍拍手：“小米酒，过来。”
小米酒就义无反顾的叛变，乐颠颠扑倒了许加林的怀里。
“韩北北，你现在还不清楚吗？”许加林凑近我耳边轻声道：“自从第一天你努力接近我开始，你就再也撇不清了。我警告过你的，让你离我远一点。”
“你，”我怒瞪着许加林，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才好。确实一开始，我想尽办法想要接近他，想要找到所谓事实的真相。
人往往在没看到结果之前总是不死心的，虽然很多时候结果并不如人意。
许加林抱着小米酒朝前走，边走边慢悠悠道：“我要是你，这时候就应该紧紧跟着我才对。起码，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可以带着小米酒走，走的远远的，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我固执的站着，不肯跟他走。
我不想做任何一方的棋子，争来夺去，尤其涉及到小米酒，就更不行。
许加林看着我摇头：“你看，你就是太天真，你以为这个世界上有完全与世隔绝的地方吗？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飞机、火车、汽车、轮船，你总要借助什么工具，除非你走着去，不然，总会留下痕迹。”
我绝望了，跟这群人比，他们想捏住我，就像捏住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许加林走远了，小米酒在他怀里朝我伸手，担忧的叫了一声妈妈，像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跟上去。
我明白我们之间的差距，力量悬殊，跟这些人赌气有什么用，他们看我不过像看一只蚂蚁妄图扳倒大象那么不自量力。
我快步跟了上去。
上了车，许加林跟司机说去御景苑，那个小别墅，我反对道：“不行，我得先回家，我妈还在家里呢，不知道得急成什么样。”
司机并没应声，车依然朝前开着，我只得求助的看了眼许加林。许加林才慢悠悠道：“人我已经接到了御景苑。”
我们到了御景苑，已经快天亮了，小米酒早就挨不住，在我身上睡着了，我妈却还没睡，一听见动静，赶忙出来看。见我抱着小米酒进来，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你们这是要吓死我啊。”我妈带着哭腔埋怨道：“一出来就不见了人。我差点去报警你知道么？”
我带着疑问看了眼许加林，看我妈的样子，放佛并不知道我和小米酒的事情。
许加林做了个再解释的眼神，对我妈道：“阿姨，说了您不用担心，她们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去休息吧，都好好睡一觉，有什么话，明天早上再说。”
我妈恨恨的瞪了我一眼：“明天再跟你算账。”她也担心了一天，熬到现在，早就支撑不住，满脸疲惫，回房间睡觉去了。
我把小米酒安顿好，出了房间。
在厨房里找到了许加林，只见他面前的锅里烧了一锅开水，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早就开了，手里拿着一包什么在研究。
看见我出来，他问我道：“煮点东西吃？”
我默默上去，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看了一眼，是一包速冻饺子。
我拆开包装，将饺子一个一个放进锅里。“我妈那里，”我低声道：“谢谢你了。”
不然，我真的难以想象，要是我妈一个人在家里，我和小米酒又失踪了，她会急成什么样子。
许加林道：“等你知道我和阿姨说了什么你再道歉也不迟。”
我疑惑的看着他。
“我跟你妈说，你和我吵架了，赌气离家出走，躲着我。”许加林难得脸上有了一丝笑意：“所以，你想好明天怎么和阿姨解释吧。”
我回过头，并没有如他所想的生气，其实比起让我妈为我们的安全着急担心比起来，我宁愿我妈觉得我只是赌气。
白白胖胖的饺子开始浮在了水面上，我戳了戳一个其中饺子，饺子沉下去又浮起来。我拿起一个盘子，往里头乘饺子。
许加林好奇的看着，问：“熟了？”
“浮起来就熟了。”我答道。想到此刻，我们居然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聊饺子，我内心有种荒谬感。
“你要试试吗？”我端起一盘饺子问许加林。总觉得速冻饺子这种平民食物，不会出现在许加林的食谱里。明明在他还是江路生的时候，就连路边的一个烤饼我都记得给他带回去。
所以，一直在我心中，还是没办法把他和江路生看做同一个人。
没想到许加林居然点头同意了。
我给他也乘了一盘饺子，靠着料理台，开始吃了起来。
他好奇的尝了一口，然后就嫌弃的放下了筷子。
我确实饿了，自顾自的吃着，“所以，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我的？还是，从一开始，你就根本没有忘记？”我突然问道。
许加林歪头想了一下，“什么时候啊，”他淡淡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有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被关在实验室里头的那一年，用了太多药物，损害了我一部分大脑细胞。”
“那一年，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许加林轻描淡写道，放佛说的不是自己的遭遇：“我只知道，不听话，就会被电击，想出去，也会被电击，渐渐的，我就开始不想外面的事情，什么也不想。”
所以，那地狱一般的一年，江路生遭遇了什么，才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继续朝嘴里塞着饺子，嘴边咸咸的泪水才让我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后来，他们决定放弃我，于是对我做了那个实验。”许加林接着道：“他们以为实验失败了，他们错了。”
许加林面无表情道：“他们不是我，他们根本就不了解这种生物病毒，他们不知道这种生物基因的真正作用，不是让人长生不老，而是改造，修补所有的不完美基因，让一个人变得真正完美、强大。”
“当然，他也有缺陷，他同时也吞噬了人的感情，所有的无法计算的情绪遭到抹杀。”
“不过那不重要不是吗？这让我更成功的隐瞒了自己的变化。”许加林道：“他们放弃了我。”
“于是，我才找到机会，将他们一个一个，”许加林阴森的声音在我耳边想起，让我忍不住想打寒颤，“送进地狱。”
“我用了三年时间，才从那个实验室里出来，改头换面，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许加林补充道：“几乎，就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只要你答应，嫁给我。”
“所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闹剧，一个笑话。”我喃喃道，觉得自己嘴里的饺子如同嚼蜡。“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为什么接近你，可是，你就是不告诉我。”我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许加林耸耸肩，“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无聊。”
“你知道的，人一旦失去喜怒哀乐，生活将会变得多么无趣。我能在脑海里看到你和他的画面，可是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笑，你们为什么哭，就像是看一幅没有声音的默剧。我甚至有点嫉妒他。真的，假如我真的知道嫉妒是什么样子的话。”
“所以，你默认我的接近，像是逗弄一只实验小白鼠一样逗弄我。”我陈述道。
“我好奇，那个人，为什么肯为了你，忍受无止尽的电击和实验，你也肯为了他，献出自己的生命。”许加林近乎呢喃道：“所以，爱情啊，这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不是吗？”
“我也想知道，爱人和被爱，到底是什么滋味。”许加林像是一个得不到苹果的孩子，任性的想尽办法想要得到那个苹果。
“疯子，疯子。”我喃喃道，想起许加国对我说的，假如我知道许加林到底做了什么，我也会说他是个疯子。
许加林他，果然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