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的身份你是知道的,她在青丘的地位也不同一般。早在主上答应女娲娘娘,舍弃九尾真身,转生为人时,就已经算到会有今日之劫难。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人间如此,天上如此,青丘也不能免俗。我只能告诉你,你的夫君,青丘最后一任帝君殷臣司,也是为了化解我主上的劫难才降生的。
这件事,青丘的帝君与帝后原本也是同意的,只可惜,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父母与孩子之间割不断的血脉亲情,这个原本为化劫而生的青丘小狐狸,到了关键的时候,他的父君与母后却舍不得了。于是,我们只能另想办法。这个大阵名为转生轮,又名轮回,也是为了主上而特别设计的,而你,就是上天帮我们择选的那个人。”
“不!在我出生的时候,她已经不复存在,我怎么可能是那个人?”
“人生如圆,起点亦是终点,终点亦是起点。没错,在你看来,当你出生的时候,主上已经不在人间。可在我看来,你的出生便是为了此时此刻。有些事情,想起来很复杂,但真正去做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它其实很简单。
严格来说,这是主上的第二次机会。第一次,是你的父亲,青丘的那只小狐狸出生的时候。主上原本想在大阵开启时,将元神注入小狐狸的体内,借以重生。你应该读过《山海经》吧。九尾狐在出生时,是没有性别的,是男是女,可随心意而定。只可惜,因为护犊子,失败了。没有办法,我只能将主上的元神藏起来,静待新的机缘。
时光匆匆,一晃竟是千年。在千年之后的洛阳,我遇见了你。于是,将主上的元神放入了你的体内。从那时起,你便不再是一个寻常的孩子。还记得你祖母对你说过的话吗?她说你命硬,会克死人,所以将你与你的父母分开。这句话其实是错的,你不是命硬,只是福泽太深,深到你那平凡的父母、族人压根儿就承受不起。
原本,要借助转生轮回来的那个人只有你。可冥冥之中的牵扯,却让青丘的那只小狐狸与你牵扯到了一处,甚至还衍生出了殷元这个孩子。老天,果然处处给人惊喜。不过,没有关系,一切都结束了,该回到原点的人,始终也还是要回来的。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莫须有说着,摸了摸鼻子。
“还记得云曦送给你的那幅画像吗?你是不是觉得画像中的女子与你十分相似。那是主上年轻时的模样,而你现在的这副身躯,便是照着主上年轻时的样子打造出来的。至于为何要这样做,你应该明白的。但凡女子,无论身份高低,去见自己心仪之人时,总希望对方看见的是自己最美好的样子。主上与主君初见时,便是你如今的这副模样。
你的肉体凡胎,经受不住转生轮的法力,自然会香消玉殒,这副身躯便是我早早为你预备下的。只是,新的身体,也总会出现一些新的问题,需要经历一些历练,才能将其磨合的更好。现在,你明白了吗?”
“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我,我TM就是一个容器,一个装着你尊贵主上元神的容器。哦,不对,现如今连这副身体都不能算是我的了。”
“可以这么理解!”
莫须有中肯的点头。
“理解个屁!你奶奶的,非得逼我骂两句脏话才痛快。我告诉你,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情,她怎么盘算那是她的事情。按照我刑如意的行为准则,甭管这东西原本是谁的,到了姑奶奶手里就是姑奶奶自个儿的。除非姑奶奶我自个儿良心上过意不去,愿意归还。可对你们,姑奶奶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良心两个字怎么写。
转生轮是吧?大法阵是吧?来啊!要杀要刮的随便,姑奶奶今个儿就想看看,你们要怎么把藏在姑奶奶身体里的东西给拿出去,顺带着还要抢了我这副好看的皮囊。”
莫须有眼神一窒,看着刑如意没有说话。
刑如意忽得笑了。
“哦,我明白了。既你刚刚说的那么理所应当,义正言辞的,应该早在将我捉住的时候就把该拿的东西拿了,该取的东西取了。为何还要等着我苏醒过来,然后说这么一大堆的废话给我听。莫须有,你既到过现代,应该也看过电视剧吧。知道电视剧里的主角为啥最终都能战胜大反派吗?就是大反派们的废话太多。早杀早了,哪里还允得别人相救。
你之所以废话连篇,是因为你的计划还是出现了纰漏是不是?你刚刚的那些话是在试图说服我呢,还是在拖延时间。我猜,应该是后者。”
莫须有笑了,继而无奈的摇了摇头。
“常泰呢?哦,不!应该说是李三郎。他刺我的那一剑应该也是另有含义的吧?若只是想要捉我,他不必用剑刺我。若是想要我的命,我现在也不会睁着眼睛。”
“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常泰。
刑如意更愿意叫他这个名字。
他仍是之前的那身衣装,袖口处还沾染着一丝血迹,刑如意不知道那是自己的,还是他的。可当他将手中的东西拿出来,并且露出自己的手腕时,刑如意看到了那缠绕一圈的白色棉纱。
“是血液吗?”刑如意忽的笑了:“莫须有啊莫须有,你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这具身体在我入住之后,它的筋骨与血脉也都变成了我刑如意的吧?而你,常大哥,你刺我的那一剑,是想将你李家的血脉——哦,不!应该说是你从她身上承继来的血脉注入到我的身体里,好让你的祖母,这个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女皇帝在夺取我的身体之后,能安然无恙,舒展自如。你用来刺我的那把刀,也一定不是俗物。可惜啊,他莫须有还是算漏了。女皇没有了九尾狐的元神,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凡人与凡人孕育出来的孩子,其血脉可能承继母族,也可能承继父族。
常大哥的父亲,应该就是承袭了母族的血脉吧?你呢,又恰好承继了你父族的血脉,所以在莫须有的眼中,必定是个极佳的选择。可惜,你终究只是女皇的孙子,这隔代的血怕是更难用了些吧?”
“这些,的确是我之前所没有想到的。不过不要紧,只需要小小的补救一下就可以了。”莫须有伸手比了一下,然后问常泰道:“东西可拿来了?”
常泰点头:“拿来了!”
常泰自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来。
刑如意只瞧了一眼,便又笑了出来:“羊脂玉净瓶?莫须有你不会是去紫竹林偷的吧?”
“小如意你可真会开玩笑。”莫须有笑着,将手伸向了常泰:“时候差不多了,你也去做准备吧。”
常泰犹豫了一下。然后,在他抬头迎向莫须有的眼睛时,他做出了一个动作,一个让莫须有都没有预想到的动作。他,竟然将手中的羊脂玉净瓶狠狠的摔到了地上。这个看似法宝的东西,落地成尘,就那么当着莫须有、常泰以及女皇的面消失无踪了。
“李隆基,你想要做什么!”莫须有怒了,他瞬间握住了常泰的脖颈:“你后悔了?是舍不得刑如意呢,还是舍不得你自个儿的性命?你别忘了,你的父王与母后可都还在等着你。”
“等着我?我还回得去吗?师傅当初选择我,并且让我将自己的血滴进如意的身体里,难道不是打定了主意让我为祖母牺牲的吗?”
“身为主上的后人,你难道不该替父尽孝吗?”
莫须有的眼神也随即变得冰冷起来。
“所谓母慈子孝。孙儿想斗胆问祖母您一句,您觉得自己是个慈祥的母亲吗?凡人之母,尚且知道护犊。更有为人母者,替子受难。可祖母您呢?你为了复活祖父,不仅杀害了众多无辜之人,连您的亲生孩子您都不肯放过。祖母如此,孙儿又当如何?”
常泰语毕,又转向莫须有:“师傅不是想杀我吗?请吧!”
“须有!”女皇终于开了口,声音里带着极度的疲惫:“放了隆基。”
“主上——”
“放了他吧。他说的没错,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更不是一个合格的祖母。他不爱我,不愿意为我牺牲,这没有错。因为爱是相互的。我没有给过他祖母应有的宠爱,反而让他因为我自小就担惊受怕,跟着父母颠沛流离,心惊胆战,他有理由怨恨我,更有理由指责我,背叛我。”
“主上——”
女皇摆了摆手,松开了手中的龙头权杖,慢慢的坐到了地上。
“我曾以为我是这天地之间最伟大的女人。我可以为了我的爱情,为了我心爱的男子,舍弃千万年的修为,可以在苦寒之地坚守着自己的心意。可是直到方才,我忽然意识到,我不是这天地间最伟大的女人,而是最自私、最冷酷、最无情的女人。”
“主上——”
“须有,放弃吧!天意如此,你与我都已尽力了。你瞧瞧她,长得多像我年轻时候的样子啊。可她却不是我,她既不是当年那个在青丘山峰之间跳跃着的白狐狸,也不是当年初入宫城时与晋王娇羞以对的武媚娘。她叫刑如意,她爱着的那个人,是我青丘九尾一族在这天地间留下的最后一个人。”
“主上——”
“不用再劝我了。我想明白了。就算你我勉强夺了她的元神,拿了她的身体,我也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我了。同样的,就算复活了皇上,那个让我深爱两世的男人……那时的他,也还是他吗?须有啊,我累了,我想好好的歇一歇了。至于你,被我拖累了这么久,也该自由了。”
女皇说着,微微的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她问刑如意:“你爱你的狐狸吗?只问今生,不问来世。”
刑如意点了点头。
女皇宽慰的笑了。
“这就好!这就好!我总归还是给这人间留下了一对儿相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