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冰眼乌鸦从天而降,以毕弗隆斯的所在为原点争相进攻,肉从毕弗隆斯抽动的骨架上雨点儿般地落下。
它的身体被乌鸦们围着升上半空,连最后一缕头发也被扯了下来。
那是一幅只有在远古的恐怖神话中才能见到的图景:天空中灰茫茫的全是冰眼乌鸦,但有一处是绝对漆黑的,就像在现实中扯开的一个洞,这个黑洞是一个正在挣扎的人影。
所有人都听到从那团黑洞中传来一声刺耳的、非人的尖叫,冰眼乌鸦开始急速汇聚在一起,它们都飞向那个黑暗的中心,在天空中呈出巨大的漏斗形状。
潜伏已久的独蛇这时拍了拍第二将军的肩膀:“现在,正是出手的好时机!”
第二将军一脸迷糊:“出手?好!你说如何行事?”
独蛇阴险地笑了:“第二将军,你的绝世神力,正好可以派上大用场!”
第二将军还是不明就里,但很自豪地拍拍胸脯:“若说力量,无人可与我争锋!”他顿住,一脸迷惑:“独蛇兄!若有妙计,不妨你说我做!”
独蛇猩红的魔眼一转:“很简单,你快些挖一条地道,去把那个最后剩下周氏女孩夺过来!对方三人,已废最强其二,那个年轻人不足为患!你必能马到成功!”
第二将军恍然大悟:“哦!你是要趁其不备,出其不意。把那女娃抢来交给毕弗隆斯?好!”他凝神吐息,聚集十成功力,两只大铁钩一般的手掌在地面上狠刨。
这时的地面,已经被冰眼乌鸦的血液浸透,变成了稀软的血泥。加上第二将军无比神力,短短几秒就已经挖到了阿信他们所在的魔银棺下,而阿信和王子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毕弗隆斯身上,丝毫没有察觉凶险的危机正在接近。
躺在地上的医生极其虚弱,但他能很清晰地感知到来自土壤的不寻常的松动,身经百战的他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而当他想通知王子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第二将军一声暴喝破土强袭,医生像没有生命的布娃娃一样被抛到高空又重重摔在地上。
音爆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猛轰到王子身上,他胸骨尽碎,仰天喷血被击飞到很远得地方,接连翻滚十几次才停下来。
“医生!王子!”
阿信被这风雷震吼般的突然袭击惊呆了,他的身体僵硬得像是不存在了一样。
怎么会这样?
怎么僵住了?!
动!快动起来!快反击啊!!!
直到当意识重新控制身体企图反击的这段时间大约只有0.02秒,虽然这种反应速度远远超过普通人类,但他的感觉却像是过了两百年一样漫长。
“小子!老实点!”第二将军在体型上远远凌驾于阿信,他攻城锤般的脚迎面踏上阿信的头,将他狠狠踩进沁满血水的乌鸦尸堆里!
摆平了所有障碍后,第二将军像拎起只小猫一样拦腰抓起周心怡:“嗨!独蛇兄!得手啦!哈哈哈哈!”
独蛇见第二将军得手,立即从掩体下跳出来,鼓足力气向天空的“黑洞”大喊:“毕弗隆斯!要不要换件新衣服?!”他向第二将军挥手:“快!扔过去!”
第二将军把周心怡举过头顶,呈猛力投射的姿势,他吐气开声:“呔!接好了!”
接着,沉睡不醒的周心怡被第二将军用极大的力量投向毕弗隆斯所在的“黑洞”,她宁静的容颜,飘飞的衣袂,渐渐接近毕弗隆斯的所在,仿佛一朵安眠在光明童话中的百合花正在毫无察觉地被充满邪恶意志的深渊吸引吞噬!
被死死踩在下面的阿信满嘴血泥,他用了最大的努力将头从泥土中抬起,刚好看到了周心怡被丢进“黑洞”的那一瞬。
阿信猛然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脏爆炸了一样天旋地转,他忘了第二将军随时可以踩爆自己的头,只是拼命耸起上半身盯着周心怡的身影,仿佛梦呓般地喃喃祈祷着:“不!不!不该是这样!谁来救救她?”
第二将军狞笑着脚下用力将阿信踩下去:“嘿嘿嘿嘿!事已至此,汝等已无回天之力!除非天神下凡!哈哈哈哈……”
就在周心怡接触到黑洞中心的那一瞬间,耀眼的华光突然从黑洞中直接射入她的额头!
一直伺机以待的独蛇冷笑着扬起手:“毕弗隆斯,这些逸散出来的周氏的魂魄就完璧归赵吧,权当是报答你的疗伤之恩!”随着他的手势,丝丝青光激射而出,将周心怡全身包裹起来,这令她看起来像一只妖异而光彩的茧。
原来独蛇看准阿信一方被毕弗隆斯吸引目光的空隙,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从毕弗隆斯控制下逃脱的魂魄搜集起来。对于修习魇魅蛊咒这类术法的人来说,驱魂役魄是再简单不过的手段了。
独蛇傲然冷笑:“即将得胜的一瞬,也会变为惨败的开端!冥律处刑人,你们大意了!”
“吖哈哈哈哈!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呀!”天空深处传来冰冷彻骨的笑声!
庞大的幽绿色魔力在天空猛然炸裂,熊熊火焰将围绕着“黑洞”的冰眼乌鸦席卷吞噬,无数冰眼乌鸦伴随着身上绿莹莹的火焰从天上惨叫着坠落下来。
幽绿色的熊熊火焰直冲天际,火焰中的周心怡缓缓睁开双眼!她端详着自己的身体,露出满意而欣喜的笑容:“最后一人…总算!总算完全恢复了!”
毕弗隆斯恢复成了完全体,难道周氏血脉的最后一人也被它吞噬了吗?!
冰眼乌鸦暴怒地狂叫着聚集俯冲,但这一次,它们就像是易燃的粉尘飘进篝火中一样,刚撞进毕弗隆斯熊熊万丈的荧光火焰中就化为灰烬。而毕弗隆斯在这蕴含海啸般杀机的倾天攻杀中就像漫步草原一样悠然自得,冰眼乌鸦的进攻现在对它来说就像拂过脸颊的春风般,它们再也无法为毕弗隆斯带来丝毫的恐惧和伤害了。这与它之前被逼迫得左支右拙的狼狈相大相径庭。
毕弗隆斯的目光穿过冰眼乌鸦的包围网,轻蔑地望着天空深处:“现在…我恢复了神格力量…在这个世界两个神格是不能直接冲突的…你还有什么办法?”
阿信失魂落魄地望着那股浑厚肆虐的魔气:“这才是毕弗隆斯原有的姿态吗…我真是太天真了。最弱的一个魔神?开什么玩笑……”
先是老爹,现在连心怡也落入魔爪……
阿信像散架的木偶一样趴在地上,望着毫无气息的医生和王子,还有地冰眼乌鸦的尸骸。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我们明明那么拼命了,为什么还是阴魂不散啊!这么多人,这么多乌鸦,他们就这么白死了吗?!还有你们暴君俱乐部!明明那么强,为什么要去害无辜的人?有本事冲我们断罪联盟来啊!害死比自己弱的人难道很有成就感吗!败类!败类!你们全都该死!啊啊啊啊啊啊啊!”
独蛇凶险地眯起眼睛:“哈哈!所以才叫暴君俱乐部嘛!你知道什么是暴君俱乐部吗?”
“欲我所欲!为我所为!暴君俱乐!苍生授降!”
第二将军狂笑着接过话头:“吾等乃杀人暴君!吾等乃妄为暴君!吾等就是喜欢为所欲为!怎样?”
阿信蓦然怒吼:“你们这些邪门外道迟早会遭报应!!有种马上杀了我!不然我不会放过你们!”
独蛇凝视阿信半晌,又看了看医生,露出难以捉摸的隐晦表情:“你…就这么想死?”
阿信冷笑一声:“命运不会想你想的那样发展!任何和时候都有任何可能性…自从我加入断罪联盟,就知道自己随时随地会都会死掉!我是化身断罪之剑的冥律处刑人!早就将性命交给上天安排!你们今天杀了我又怎么样?断罪联盟强者如云!总有一天,他们会像断罪之剑一样,无论天涯海角都会把你们找出来!以冥律处刑人之名将你们讨伐!!!”
“你这少年……”独蛇的眼角恶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他的眉毛居然直立起来,就像两条被激怒的蝰蛇,那架势像随时都会扑过去撕下阿信的肉一样,但他并没有真的扑过去,而是向第二将军使了个阴沉的眼色。
第二将军看着自己攥紧的拳头,心里很不舒服:“本将军纵横天下,一向快意恩仇。自从入伙暴君俱乐部,这双拳头虽不知杀了多少英雄好汉,但却也…都是堂堂正正的决斗。此子浑金璞玉,胆识超群,乃是难得一见的好材料。这幅不服天朝管的脾气,也像极了当年闯荡天下时的我。如若殒命于此,未免太过可惜!!”虽然立场敌对,但作为一名武者,他心里对医生和王子很尊重,对阿信更是起了爱才之心,所以非常不愿对他下手。
就在将军快要放弃犹豫狠下杀手的时候,附着在周心怡身上的毕弗隆斯突然跃过来,它周身围绕着的烈焰吞噬着所经之处的任何存在,第二将军立即感受到了那种不应存在于现实世界的温度和破坏力,他来不及出手,仰身暴退到力所能及的最远处。
“停停停!你知道这小东西多罕见吗?能彻底免疫我的人类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周轩这小子,还真是挑了个好玩具呢……”它突然停住,一脸嫌恶地说:“难道说他早就知道这小子特殊,原来他早就知道之前的四十九个不过是被我附身的玩具而已。所以才挑选这个能免疫我的小子做容器?哦…我明白了,一开始就是为了夺取我的力量才会这样布局啊?!呵呵!真是个狡猾到让人讨厌的小子!”
毕弗隆斯以那副原本属于周心怡的纤弱身躯,捏住阿信的喉咙将他提起,就像是无害的小动物在玩弄强壮的猎豹一般诡异。
阿信悲怒地盯着“毕弗隆斯”的脸,那原本是属于周心怡的容颜!
她惧怕的时候,哭泣的时候,惊慌失措地和阿信一起逃脱危险的时候……
那些仍历历在目……
虽然现在这张脸依旧明丽动人,但阿信却觉得“她”好遥远好陌生……
毕弗隆斯讥笑着问:“怎么?你很想念她吗?别担心~她暂时还活着呢~嘻嘻嘻嘻……”
“恶心!”阿信怒不可遏:“别用这张脸做出那么恶心的表情!你不配!!”他一拳轰出去,却又突然停止!
那张脸…那是心怡的脸啊!
阿信煎熬地呻吟起来,他明知道那已经不是周心怡,但就是像中了魔咒一样下不去手!
毕弗隆斯冷笑一声:“哼!愚蠢的人类,无聊的感情!!”
熊熊魔焰像有生命的刀刃一样在阿信全身肆意游走舔噬,这诡谲火焰所带来的疼痛令阿信失声惨叫!
在此之前,阿信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像今天这样的彻骨之痛!那古怪的火焰仿佛是在直接炙燎人的灵魂,很难想象世界上居然还会有这种痛感,神魂欲裂的冲击力令阿信痛不欲生,但同时却又巧妙地刺激着他的理智,令他保持着高度清醒。
当勉强从狂乱的痛苦中尝试镇定的阿信睁开眼,迎上毕弗隆斯充满幽暗笑意的目光时,他明白了:毕弗隆斯在玩弄他,它要用用历经无数岁月积累下来的经验和技巧折磨他!
“这是肺叶被岩浆烤焦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冲击感?”
“这是肾脏被毒针蚁刺烂的疼痛,你现在一定觉得精神振奋吧?”
“接下来是脑子长满苔藓的感觉……”
“这是……”
“还有……”
“哦!差点忘了……”
“隆重向你介绍……”
“哈哈哈!真好玩!好玩!太好玩了!这个玩具好结实!吖哈哈哈哈!”
阿信口吐白沫翻起白眼,像被接上电极的鲤鱼一样剧烈地抽搐着,同时发出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惨叫!
惨烈的叫声回荡在宰相村的上空久久不散,医生和王子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看起来一切到此为止了……
但…与此同时……
毕弗隆斯眼中的笑意也在渐渐褪去,因为阿信身上的一些东西令它感到不安,他正在异常迅速地适应这种疼痛感!
而且,从毕弗隆斯最初压制住阿信的时候开始,将他们围绕起来的那种就连第二将军也畏之如虎的火焰,只是在令他的身体感到痛楚而已,但对阿信没造成丝毫实质性的损伤,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绝强力量将他无微不至地保护起来,就连阿信自己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愣在那里。
毕弗隆斯咬牙切齿:“你…你这小兔崽子!你们这些冥律处刑人一个个的尽是些让我火大的怪胎!!”
独蛇盯着目瞪口呆的阿信陷入沉思:“这少年只不过是个幽视者,断罪联盟应该不会让低阶冥律处刑人接触这种级别的讨伐任务。但是从周轩当初的谋划上来看,他认为这个阿信一定会因为对自己的感情而追到这里来。如果断罪联盟一开始就阻止阿信加入行动,周轩的计划岂不是等于白忙一场?现在想来,周轩一定知道‘阿信绝对会到这里来’的。另外,两名妖魔讨伐师也没有阻止阿信加入的举动。但…他们却曾经舍身保护过阿信…难道说这个少年要比两名妖魔讨伐师的生命更为宝贵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保护起来呢?蠢货师弟…你一定是有着什么‘必须要把阿信带在身边’的理由吧?这个理由是什么呢?”他的直觉忽然打了个冷颤,感觉到正有什么庞大而可怕的东西居然不受本人制约在自作主张地缓缓从记忆的残骸里浮上来。
从身体传出的灵力波动来看,应该是二十二岁…受到妖魔讨伐师的保护…魔神之力毫无作用……
这…简直就像是……
“啊!!”独蛇倒吸一口冷气!他突然拼命跃到第二将军身边飞速低语:“快撤!”
第二将军愕然大笑:“啊?!明明大获全胜,为何要撤?你可真是会开玩——”他突然窒住,因为独蛇的神情实在太可怕(虽然平时也能吓死几匹马),让他把马上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话硬是给憋了下去。
这不单单是因为独蛇的实力凌驾于自己,更是因为独蛇一向智谋过人,在暴君俱乐部中一直扮演着智囊的角色,所以第二将军对独蛇有着绝对的信赖。
第二将军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心里很清楚:独蛇说有问题,那就一定有问题!
独蛇紧紧抓着第二将军的肩膀:“长话短说,现在快撤,不然就死到临头了!”
第二将军脸色凝重起来:“死到临头?就此撤退,无异于无功而返…首领定难轻饶…你我仍是难逃死劫啊!”
独蛇飞快地瞄了一眼还在挣扎的阿信:“不!只要咱们能回去,就是大功一件!我独蛇向你保证!”
第二将军一愣,随即重重点头:“好!就依你所说!”他伸手扶住独蛇:“我雷行电闪功法甚是迅捷,你抓牢我!”
“慢!”独蛇挥手阻止,他略一思索:“你把那个笨蛋厨子带走,另外…那口魔银棺也悄悄带走!”
第二将军紧皱眉头:“那口魔银棺分量不轻,带着它就没办法连你一起带走了!”
独蛇摇摇头:“你们先走,我留在这里观察一下,有些问题我还不太清楚。事不宜迟,你快动身!”
第二将军见独蛇意志坚定,便不再多说,他返身骂骂咧咧地把昏睡在掩体里的肾厨子夹在腋下,施展他的雷行电闪轻功将魔银棺一掠而起,须臾之间流星般闪出了独蛇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