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唇齿被突破的那个瞬间,是寒冰般的震慄在全身泛起。
然而却并没有如同想象中的那样,被猛灌进嘴里的鬼根和婴灵撑破口腔、喉咙还有胸腹。
那些蜂拥入口的鬼道,并不是在和阿信进行物理上的碰撞,而是像投入水中一样,化成朦胧而坚韧的感情,纷纷侵入到阿信的精神领域。
这种感觉,像极了当初被死神“降临”那时候……
阿信的灵魂差点被无数疯涌进逼的外来意识溃,他渐渐沉入到一片迷幻的梦境之中。
在那里,他仿佛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仿佛是在很遥远的从前发生的事情,像幻灯片一样历历在目。
喜悦、希望、还有充满幸福安全的温暖……
他正在母亲体内充满雀跃地期待着,期待着降生到这个璀璨的世界上,期待着享受阳光和空气的味道,期待着品尝爱与被爱的陶醉,期待着能和家人欢笑着共度天伦。
但是……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来了,那个东西想杀掉我,想把我杀死母亲的身体里!
我怕,我挣扎,可是我太幼小,只能任由自己被那东西牢牢吸住,然后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得来的身体……
被拧绞撕裂!
我的肢体被有步骤地撕开,直到最后只剩下头颅,这个时候一个冰冷的铁钳伸进来夹碎了……
“啊!”阿信泪如雨下,他拼尽全力,才从那饱含着巨大怨恨与不甘的意识中挣脱出来。
“好可怕!太可怕了!这…太惨了!”
阿信明白,那是其中一个婴灵的的回忆,那种充满对新生的希望和期待,但却被无情杀死时的肉体上的痛苦,还有失望不甘以及浓烈的悲愤,令阿信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哀伤。
但这并没有完,阿信从一个婴灵的意志掌控中逃脱出来,紧接着又被其他婴灵和鬼根的意识摄住。
“他的痛苦算什么?!让你感受一下我的!”
“我的!我的!”
“还有我的痛苦也让你见识一下!”
它们争先恐后地钻入到阿信的灵魂里,要带那些仿佛能吞噬世界的巨大怨念和不甘,疯狂地在阿信的意识里翻腾着,将自己所有的惨苦和愤恨痛快地向阿信倾吐着!
阿信的意识在这种强大而频繁的冲击下,开始渐渐失去自我,他的记忆也跟着迅速消退,爷爷、养父、医生、王子、周心怡、顾仁青、雪莉,那些一张张深刻而鲜活的面孔正在脑海中急速消失掉。
阿信对这种渐渐被其他意识夺走自我的感觉非常害怕,他挣扎着叫道:“不、不!别离开我…我、我是谁?那该去哪?”
这个问题刚一脱口,立即有无数声嘶力竭的尖叫回答道:“你谁也不是,这副身体不是你的!是我的!快给我让出来!”
那副千疮百孔的身体,里霎时间掀起了一场令阿信痛不欲生的肉体争夺战。
阿信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解脱了,他甚至能清除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渐渐从肉体上被撕开!
“不对…你们说的不对……”阿信紧闭双眼剑眉微蹙,他思索着回忆着,突然一道强光贯穿脑海!
“断罪之剑…冥律处刑!我想起来了…我…我是冥律处刑人!”
随着阿信摧山倒海的暴吼,侵入到精神领域的鬼根和婴灵纷纷惨叫着,被阿信所爆发出精粹而强大的意志力逼出体外!
“呀!”心悬一线的安妮见了忍不住惊呼出声,她满脸惊喜地望向骨雾:“老爷子!”
骨雾挤了挤眼,悄悄伸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三角眼中荡漾着的光芒仿佛是在对安妮说:“别急呀傻丫头,好戏还在后头呢!”
魔母看到阿信在这种垂死的状态下,居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刚烈强韧的意志力,逼出鬼根和婴灵,她眼中的怨毒更加浓厚,但也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激赏与敬意:“你们这些冥律处刑人…这个也是,那个也是!怎么尽都是些打不弯的硬骨头?!”
“硬骨头?你说对了!”阿信的喉咙咳出鲜血,他充满自豪地高声道:“断罪联盟自成立以来,从未有一个冥律处刑人屈服求饶!所以你无论怎么折磨我都是白费力气!哈!”
魔母蔑然冷道:“折磨你不过是为了解闷而已!既然你没什么乐趣能献给本魔母,那就……”她五指如钩,对准阿信上半身的五处大穴刺过去,眼看就要将他击毙于此!
骨雾忽然烟斗一挥,抢先于魔母闪到阿信面前道:“呵呵呵呵…你这娃儿未免太憨了点,老爷子故意放出那些鬼手蝾螈把你引到这里,可不是让你傻乎乎的来寻死啊!”
鬼手蝾螈?!
那些惨白色婴灵化成小手形态时,组合而成的那种“千手蝾螈”,原来就是叫这个名字吗?
但这不是重点,骨雾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会知道会有冥律处刑人追到这里?
看他言语之间,并不是单纯引来冥律处刑人,而是只对阿信颇为关注……
那么他又为什么知道阿信会是来到这里的冥律处刑人?难道断罪联盟真的有内奸?
他为什么要故意放出鬼手蝾螈将阿信引到这里来?
他将阿信引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这和他之前说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阿信盯着骨雾那双烟雾凝成的湛蓝色三角眼:“你…那东西是你放出来引诱我的?你故意引导冥律处刑人,不就等于暴露了历魂树的地点?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魔母也是闻言一怔,她面色顿时变得非常阴狠:“骨雾!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竟敢隐瞒本魔母,在暗中策划着什么我也不知道的阴谋?”
骨雾没有理睬魔母,仿佛这位始祖鬼道根本不过是他计划中一味微不足道的配料。他走近阿信,怪烟激荡着将魔母操控的尖刺吞噬掉。
这轻描淡写的一手,连魔母瞬间都脸色大变,心中惊道:“这!这个骨雾…远远超出我所推测的实力!”
骨雾身上散出的怪烟将阿信托起来,他吸了一口烟斗然后喷到阿信脸上:“老爷子我呀,其实也没什么太复杂的计划,只是想把你引到这里来就行了!”他忽然迅若惊雷地用烟斗在阿信的头顶猛砸下去。
“嘭!”
“唔!”
在骨雾沉雄的腕力下,阿信被砸得一声闷哼直接晕厥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让到一旁,说着“这里是魔母大人的地盘”之类的话,然后把阿信交给魔母处置。
骨雾任由阿信仰面倒在地上,回首对魔母笑道:“呵呵呵呵…魔母大人不要为了这个不值一提的小娃儿分了神嘛!眼下历魂树才是魔母打人最应该关注的…不是吗?至于这个断罪联盟的小娃儿……就让我们这一直与之为敌的暴君俱乐部负责处理掉吧!”说完,他向安妮使了个眼色。
安妮像终于可以吃糖的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跑到阿信身边,俯下身去准备将他抱起来:“哎呀小帅哥~~你闹了这么久,闹得这么凶,现在终于变怪了呀~~~~”
就在这时,所有人头顶都响起一声惊天暴喝:“骚娘们给老子住手!滚!他娘的离我老大远点!”
从历魂树冠的边缘,一个浑身都冒着热气,虬结的肌肉上满是伤疤和血污的光头大汉跳了上来。
大光头宛如破魔金刚降世,他戟指朝向所有敌人的鼻梁,发出雷龙震怒般的骇人啸吼:“滚!滚!滚!都他娘的给我滚!”
在场之人,先不要说安妮和万恶斩,都是远超大光头的一流高手;骨雾和魔母这两位,更是已经完全跨入非人领域的可怕存在。
但是,在大光头撕天裂地般的异样杀气下,居然都被他声势如雷的吼声,震得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大光头声势如雷,径直向抱着阿信的安妮虎行而去:“滚!给老子放手!”
“啊!”安妮居然被这之前还被自己戏耍于鼓掌的人吓到,她的身体猛然一僵,就像被吓坏的孩子,不由自主地伸直双臂,老老实实地将阿信交到大光头的臂弯里,然后一脸惊慌地跳到骨雾身边。
大光头状若疯虎,他用霸烈凶悍的目光将在场所有的人有深深看了一眼。
连骨雾和魔母,都被那股如同怒涛压顶的杀气激得心中一凛。
安妮和万恶斩,更是本能地握紧手中的武器,如临死劫般地凝息蓄势,准备随时会到来的凶残厮杀!
大光头的太阳穴正在因为暴怒而乱跳,但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时冲杀过去,他抱着阿信飞速退到历魂树冠附近。
而在这个过程里,没有任何人敢去阻拦或是打扰他,仿佛只需轻轻一碰,就会引爆一个能毁天灭地的核弹!
大光头轻轻放下阿信,伸手按住阿信的胸膛,用悲怆而深沉的声音道:“老大,你太累了!虽然你没救得了雪莉,但兄弟不是不明白道理的人!一直蒙你这么关照,也该兄弟为你出出力了!这一仗,兄弟替你接下来!”
这句话,似乎他在之前也曾对阿信讲过?
他用自己宽大的背,挡住从身后投来的数道视线,将怀里的魔纹爪偷偷藏进阿信怀里:“现在雪莉死了,兄弟也不想活了!这个东西就留给老大你当秘密武器吧!其实兄弟有好多话想和老大聊…唉…如果…如果兄弟有来世…一定还认你当老大!到时咱们再做好兄弟!”
说完,大光头身上那股凶狂的气势更加炽盛了!
他像高傲的猛虎在睥睨着一群狗那样,缓缓走到众人面前,用从胸膛深处传出来的,那种猛虎低吼般令人丧胆的声音,激烈而霸傲地缓缓道:“你们,谁他娘的也不能碰我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