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把门拉开来的时候,发现门外什么动静也没有,只有风拂过叶子上停留的悉索悉索的声响。
“你太敏感,只怕是自己吓自己的吧。”绵志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一排白牙。
她又将门关上,回过头看到念瑜在他的怀里酣然入睡,便笑着走过来说道:“大概是我想多了。不过我看念瑜这孩子好像跟你挺有缘的。”
绵志抬起身来将孩子放到床上,又替她盖上被子说道:“这是人家孩子我并不希罕,我艾绵志要的是自己的骨肉。”
她睫毛修长的眼睛往他的脸上睄去,灯光幽幽地给他的侧脸描绘了如雕刻般的轮廓。她眨了眨眼睛,声调也放低了:“我喜欢这个孩子!”
“那我们为什么不自己生一个?”他仰起脸盯着她娴静而又美丽的脸庞说道。
她垂下眼梢,长睫毛覆盖住眼睛,羞涩地说道:“一个孩子还不够乱吗?哪有时间与精力再去养育另一个孩子?”
“这是别人的孩子,不是我们自己的!”他不满她的话,神色也变得庄严起来。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你赶紧把伤养好。”她轻描淡写的语气让他大为不悦,但是没有将这种阴影显露到脸上来。
“我的伤不碍事的。”他无痛紧痒地说道,简短地瞥了一眼正在熟睡中的念瑜。“睡吧,很晚了。”
她微微地皱起美丽的眉根说道:“你先睡吧。我再收拾一下。”
他默默地颌首,捱着念瑜躺了下来,婴儿身上特有的气味穿入到他的鼻孔里。他想到如果自己能够拥有一个跟子悠的孩子,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如果先生一个女孩,样子长得像子悠,再生一个儿子长得像自己……他想着不由得心里感到美滋滋,幸好屋子里没有人,没有看到他一个人傻笑的样子。他就是带着这种美梦也跟着念瑜沉沉地睡去了。
次日,她去看望卧病在床的忆柳。自从忆柳失去了孩子之后,一直悒郁不乐。她走进去的时候,看到忆柳一个人躺在床上,眼睛凝视着天花板发怔。她走到忆柳的床边时,忆柳才如初梦惊醒般,两只眼睛露出恍然的表情来。
“今日好些了吗?”她坐在床边的一张小凳子,看到忆柳蓬着头发中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有什么好不好的。”忆柳双目无神,嘴巴松弛无力,她似乎想自嘲地笑一下,做出来的神情却是比笑还要难看。“在这里活一天是一天罢了。”
“你千万不要这样想。”她捋了捋忆柳散垂的黑发,一股不安的思绪瞬间袭上她的心头。“忆柳,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将来……”
“我还有将来吗?”舒忆柳咬紧了下嘴唇,黯然地说道,“我在这里已经是行尸走肉了,连自己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她突然揪住了子悠的袖子,嘴里乱七八糟地喊道:“你有没有酒?给我酒?我要喝酒。”
“忆柳。”她抓住忆柳的手腕,它是如此纤细得可怕。“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够喝酒吗?你现在要做的是保重自己的身体,我看的出来绵浚他还对你是有感情的。”
“感情?”忆柳眼睛里沁出了泪影,手也不由得洒开了。瘦削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特别地大也特别地黑,“我们还有什么感情?他现在所做的只不过在可怜我罢了。”
“你不要这样想,你出了这种事难道他的心里好受吗?我们的心里会好受吗?你不要再让我们为你担心了好不好?”她看到忆柳微敞开的衣领下面裸露出来的锁骨显得格外地突显。
攸忽间忆柳的两眼发直了,定定地盯着某一点,过了片刻,她警觉地对子悠说道:“你听,有小孩子的哭声!”
“什么孩子?”子悠以为她思念孩子想出病来了,急急地说道。
“真的有孩子的哭声。”忆柳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扁薄的脸上一对眸子闪闪发亮,“那是我的孩子在叫我。”
“忆柳!”她忙拦住她。哪知忆柳力大无比,一把将她推开。她又叫碧雪拦下她,碧雪也拦不住忆柳。
她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冲到正欲往门外跑的忆柳,大声地说道:“你清醒一点吧。你的孩子怎么可能在哭呢。”
“不,是我的孩子,否则这艾公馆里哪来的婴儿的哭啼声,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其实我的孩子没有死,他活着!”忆柳不顾一切地叫起来。
她看到忆柳发直的眼睛,还有眼睛里异样的光彩。一时间竟弄得她手足无措。正趁她大脑一片昏沌的时候,忆柳趁机跑了出去。
子悠也急急忙忙地追赶了上去。当她跑到回廊的时候,果真听到有婴儿的哭啼声。可是那是念瑜的哭声。
舒忆柳已经一阵风似的跑进了育婴室,站在门口看到房间里的燕婉正抱着哭泣不止的念瑜,便上前大力地将念瑜夺了过来。
“是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她欣喜若狂,抱着念瑜爱不释手。
子悠已经气喘吁吁地追到门口来了,见此景,看到燕婉的神色俱变,连说话也变得不利索了:“这是小小姐,你不能把她抢去!”
燕婉鼓起勇气,从忆柳的手上想将念瑜夺去。
谁知忆柳狠狠地一口咬在她的手背上。
随着燕婉的惨叫声,屋子里乱成一团。初荷跑到门口去喊人,碧雪上前去劝解。
“什么事这么吵呀?”茉莉伸着懒腰走到门口,目睹此情景,也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她对茉莉说道:“对不起,三妈,忆柳从房间里跑出来了,我马上把她送回去。”
茉莉两颊虽然泛起浅笑,但是那对眼眸却像是要穿透人的身体一样锐利无比。她嗳呀一声:“原来是二少奶奶啊。可是你为什么要抱着我的孩子呢?”
忆柳抱着念瑜忙仄起身,嘴里嘟囔着:“那是我的孩子,你凭什么说是你的!”
“真是笑话!难道我茉莉的孩子还用得着来跟你来禀报吗?”茉莉脸上的笑容攸然消失,语气也变得更加地生硬,“我听说你前几日不是小产了吗?又哪里来这么大的孩子!燕婉,把小小姐替我抱过来!以后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动小小姐一根指头!”
“不,不,那是我的孩子呀。”忆柳狂叫一声,眼底泛起悲之色,“谁也不许抢我的孩子!”她更用力地紧紧揽着襁褓,襁褓里的念瑜呜哇呜哇地大哭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们几个人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把小小姐给我去抱来!”茉莉手上溢满脂香气的帕子一挥,四五个家丁一拥而上。
“等一等。”子悠忙抬高了声量喊起来。
“大少奶奶,怎么这艾家什么事你都要插手?”茉莉冷凄凄的眼睛往她的身上睃了一睃,冷笑顺着她抹得红殷殷的嘴角往下掉,“连我女儿的事你都要管!”
她正了正脸色,尽管心里发怵,但是却面不改色地说道:“忆柳只是久思成病,三妈,狠心这样对待一个生病的人吗?”
“行!”茉莉呵退了众人,对她说道,“我可以不叫他们把她抓起来,只要她把念瑜还给我。”
忆柳泪流满面,将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怎么也不肯放手。
子悠走近她,语气温和地说道:“你看看孩子,她要睡了。你一直把她抱得这样紧,她睡觉会很不舒服。听我的话,把孩子交给奶妈好吗?等她醒来了,你再抱一抱她,亲一亲她。”
忆柳的黑眼波在她的脸颊上掠过,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与怀疑,可是她不再把孩子搂得那样紧了。
“乖,我们先回房去好不好?念瑜不想见到她的娘这副样子,等我们回去,让初荷替你梳洗一番,等念瑜醒来了,我们再去看她好不好?孩子是你的,没有人会抢走她。”她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使忆柳放下了警戒心。燕婉顺利地从忆柳的手上将孩子抱了去。
“孩子要睡了。”忆柳流着泪说道,继而又睁大泪滢滢的眼睛望着她,“我等下再来看她……等下……”
“对,我们走吧,好不好?”在半哄半劝之下忆柳总算跟着她走了。一路护送忆柳回房,侍候她躺下,她的嘴里始终念念有词,两只眼睛也变得灰色呆滞。子悠又特意叮咛了初荷几句,这才走出忆柳的房门。
她经过绵浚的书房,看到他刚从里面走出来。
绵浚向她打了一声招呼。
她原本想一走了之,想到忆柳的事便停下来对他说:“忆柳的情况似乎一点也没有好转。”
“我看她恢复得不错啊。”绵浚似乎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淡然地说道。
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将刚才发生在忆柳身上的事,来龙去脉地说了一遍。看到他将两道浓浓的眉毛紧紧地皱将起来,用略微蔼然的语气说道:“忆柳的病不止在身体上,我看现在连心里也出现了问题。绵浚,你是他的丈夫,要好好地对待她,忆柳现在很需要你的关心。”
“大嫂。”他不安地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没有想到忆柳的病会这么严重,我一向认为她比较洒脱,想不到这次……”
“这种事发生在谁的身上都洒脱不起来的。不过我想忆柳只是一时之间还想不明白,你抽点时间多陪她,多跟她说说话,这种心病应该很快就能够消除的。”
绵浚听后,不禁点了点头。他看到眼前的她,又想到病中的忆柳。为什么自己的妻子不是她呢?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赶走了刚才无聊的妄想。
“二哥!”一阵清脆响亮的嗓音传了过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