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老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人,没有出声,生怕打断对方的思绪,会引起对方的不满。
老人心中,现在是五味杂陈。
其实回头想想,穆宇对待祁老的态度,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一直都是那副傲然、平淡的模样。只是在祁老看来,对方一开始的傲然是初出社会的不通世情,需要引导。而后则是天才少年的不屈傲气,需要打压——
直到现在,却成了一个需要让人仰视的存在!
如果是一般人面对这样的情况,肯定是无法接受的。亏得祁老一生命途多舛,心态已经到了百无禁忌的圆滑地步,才能自然而然地完成这种由高位到低位的转变——由最开始的欣赏,到中间的不满,最后演变成现在的畏惧。
当然,他并不是畏惧对方会对自己做出什么。祁老已年近古稀,一生经历过太多的大风大浪,无论最后落的什么样的结果,他都能够坦然接受的。只不过眼前这个人的能量着实超乎想象,对方今晚能够让蓉城半数的武道高手消失,说不定明天就会把蓉城半数以上的大家族全部屠尽,这才是让祁老真正感到担心和畏惧的事情。
他已经自觉对蜀地有所亏欠,自然不愿因为这件事情再亏欠得更多。
在祁老心中看来,穆宇已经由当初那个高傲不屈的武道天才,变成了一个喜怒无常的屠夫。而刚才对方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和现在的莫名奇妙的沉默,都是那种喜怒无常最好的证明……
也不知道这种变化,与那件东西有没有关系……祁老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用一种若无其事的态度瞟了穆宇的左手食指一眼。
十分不凑巧地,这一次“偷窥”,却被对方逮了一个正着。
祁老也没有躲闪,而是径直指着穆宇手上的戒指说道:“我记得上次见你的时候,你的手上并没有戴任何装饰品。”
这句话表面上看像是老人的应急反应和好奇,但穆宇却从中看出了另外一层含义。他抚摸着戒指上细腻而又精致的纹理,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个储物戒,是我前段时间从武侯湖底打捞上来的——这件事情,你应该在当天就知道了吧。”
老人完全没有意料到对方会把“那个秘密”如此直白地说出来,略显苍老的脸上微微怔了怔,似乎是在考虑合适的措辞。不过随即,他就展开眉头,放弃了那种迂回的打算。他将身体坐直,正色问道:
“现在坐在我面前的人,还是那个来自西药大的大学生么?”
穆宇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如果我回答‘不是’,你是否就要催动这屋内的阵法,让我与你一起同归于尽呢?”
两人各问了一个问题,虽然表情都很平淡,但语气中表现出来的,却是一种争锋相对的气势!
两句话说完之后,屋内的气氛突然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空气开始逐渐变得沉重——这并不是感觉,而是实实在在的变化。身处其中的两人,都会感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空气压力,这是由于屋内灵气逆转拥堵造成的。随着灵气的不断积累,屋内那个自成小周天的引灵阵,都有种隐隐要崩溃的迹象!
一个阵法之所以成型,就在于五行五位的相生相成,不会轻易崩溃的。特别是像引灵阵这种生生不息的阵法,更是可以借用所引导之灵气,让阵型越发稳固。现在这屋内的引灵阵濒临崩溃,自然不是阵法寿命到了的原因,而是因为有人想让它崩溃!
祁建功身体坐得笔直,眼睛直盯着对面的青年,眼神之中透露出无比坚毅的神色。
面前这个人,已经远远超出自己能够理解的范畴了啊!今晚的事情,虽然说是肖家不必要的仇恨所带来的恶果,但其中也有自己判断失误的因素在里面。如果自己早就知道对方的能力不止于此,就会毫不犹豫地阻止肖家的“阴谋”,那十几条武道高手的性命,就不必丢失了。也不至于将整个蓉城的安危,都置于对方的怒火之下……
可惜没有如果,自己现在能够做的,就是用这最后的手段,将对方带走!
祁建功想到此处,便静下心来,在心头催动了最后的口诀。下一刻,他就感到有一股狂暴的气息,在小木屋中翻腾起来。人坐在屋内,仿佛置身于滚烫的油锅之中,让他浑身难受不已。不过他仍然坚持着,因为他知道,不久之后,毁灭的时刻就会来临。到那时,即便对方是栖身于人的恶鬼,也必将被这阵法奔溃带来的毁灭之力带走!
祁建功闭上了眼睛,开始在心中做自己生命最后的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咦?”
祁老数完之后才感觉到,刚刚还狂暴不已的那些气息,现在已经消失殆尽了!他睁开眼睛,看向对面那个表情平淡的青年,眼中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没有使用任何灵力,就能够催动阵法逆转,还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呢。”
穆宇虽然在口头说着这样的话,但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有“大吃一惊”这样的表情……
的确,如果就坐在阵法之中,看着阵法崩溃,即便是以如今穆宇的肉身和魂体,恐怕都会大受损伤。不过,这种事情自然难不倒穆宇的。他只是心念微微一动,身上便有一股无法感知的法则之力扩散出去,融入到周围的阵法之中,将阵法重新稳固住了。
这一切做起来对穆宇来说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甚至,穆宇在坐着这些的时候,心中所想的,却是另外的一些事情——
在没有使用任何灵气的情况下,仅凭心念便能控制阵法的走势,这种手段,穆宇自然也会。他作为一名重生的修仙者,见识广博,会这些手段还在情理之中。但面前这个年近古稀的凡人老者也能做到,那就有些说不通了。
这跟骆家公子不用灵气就能控制飞剑的门道,有些类似啊……
穆宇有些诧异地看过去,见对方布满皱纹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一些细汗,两侧的太阳穴也有经脉隐隐冒出来,看表情完全是一副正在奋力拼搏的模样。显然,刚才的毁阵失败之后,对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尝试……
可惜,他所有的努力,在穆宇面前,都不过是杯水车薪——
咚咚
门外响起两下轻微的敲门声,将屋内僵持的氛围打断了,祁老无奈从“拉锯战”中退了出来。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穆宇一眼,然后才叹了口气,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名警卫员。
“什么事?”祁建功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额……首-长……”
门口的警卫员见竟然是祁老来开门,似乎大吃一惊,忙低头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恭敬地低声回道:“有人坐船往武侯湖中去了。”
“恩,知道了。”祁建功随意回答了一句,然后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屋外,警卫员还怔怔地站在门口发愣。他总觉得刚才的老首-长有些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就说不出来了。他站着想了好几分钟,都没能想出来个名堂。只能摇了摇头,把自己强行从那种思绪中拉回来,然后默默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