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尘如同死狗般躺在囚车之上动也不动,鲜血模糊了他面容,却遮不住他那双即将合拢闭上眸子,清澈无暇,李旋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的眼眸。
“统领,殿下会得到如何处置?”
押解过程中,袁天罡很是紧张,他不止一次的询问李牧尘会是什么下场,表现出自己很是关心,而又若即若离的感觉。
“国师,同样的问题请不要接二连三再问了好吗?陛下之决策岂是我等身为臣子可能揣测的,恕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李旋有些不悦,他的心情糟透了。
李旋嘴上说不知,但他知道,李牧尘必死无疑,犯下滔天大罪,唐王绝不会轻饶于他。
袁天罡嘴角弯起一抹弧度来,由是他的眼神,透着阴冷与恶寒,稍纵即逝,很快便恢复如初。
……
“统领,背后有人跟踪我们!”下属来到李旋身边,侧近他的耳旁,小声地说。
袁天罡见之,眉头微皱,他欲想再问,却被李旋先一步,说道:“我不知道!”
他摆摆手,不再说话。
随后,李旋示意手下先行下去,他自由安排。
无需手下之人提醒,从开始他便注意到有人跟踪他们,直觉告诉他,跟踪他们的人并无恶意,因此并不在意。
“大唐皇族介入,已是超出计划之外,我等还是速速离去,待休整过后再从长计议。”
石兰不肯,李牧尘是她的救命恩人,就此逃之夭夭,不是她的风格。
“我蜀国子民,无论祖上还是当世,从不做忘恩负义之事,他人有恩于我们,我们必当以涌泉而还报之。”
石兰此一言,他们皆点头赞同。
“公主说的对,此人救了公主,便是与我整个蜀国有恩,我们不能丢下他一走了之。”
“说的对!!”
“那好,待会咱们分头行动,救出恩公后于郊外城隍庙会面。”
‘一呼百应’,其他人也是赞同劫囚车。
“千万要记住,救人后立即退去,万不可恋战,对手可是御前统领李旋,他的身手可是了得,决然不能与之正面交锋。”
李旋的威名,声名远播,在闭塞不同的蜀国之地亦是对他有所了解,可见他的实力如何?!
“以吹哨为号,开始行动!”
依照商量好的计划,共计十六人,四人一组,采取虚实变化与车轮游击的方法进行攻击,他们人数处于绝对劣势,这也是最好最有效,一佯一真、一左一右,轮番进击,使得对手摸不着头脑,找不到思绪。
于中途,队伍走到半程,进去长安街,长安街的尽头便是皇城宫门,此处为闹市,最容易下手。
李旋下令全员戒备,以防跟踪之人动手,他身为执法人员,与李牧尘情义在此,但他身犯重罪,必须将由唐王亲自审问,不能徇私。
突然,口哨声响起来。
嗖!嗖嗖!!
从街道两侧的屋顶,突然飞来弓箭,数量算不得多却也不少。
李旋快速停马,当即下令所有人准备应战。
与之同时,从后方传来躁动异常的声音,那些他们敲打珠杆地声音,便是为了营造人员众多假象。
一队弓箭阻挠,二对扰乱其心智,三对佯攻,四对偷偷潜伏,待时机成熟,便一击而成,救出李牧尘来。
三只佯攻队伍不断变化,此间的磨合没有数年光阴是达不到这般完美的地步。
虚实间变化,佯真间切换,可谓是张弛有度,他们虽单人之力不是李旋对手,若合所有人力量,那就未可知,而战场之上最可怕的莫过于此。
一个人再强也不觉得可怕,一群人强才是真正的威胁,蝼蚁尚且懂得合作团结,而人类却用是忽略这一点。
李旋纵横数载,遇敌也当处变不惊,时刻保持着冷静的头脑。正因有此心性,唐王才敢将守卫皇城及身家性命交于他的手中。
“集中所有兵力,攻击屋顶上的人。”
“是!”
手下听从指令,纷纷反攻起来,统领的话从来都不会错,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执行。
由李旋亲手调教的手下,身手个个不凡,飞檐走壁,如同灵猴翻身,着实轻巧灵活。
他们纵身翻越,屋檐房梁当不在话下。
从防守到反击,仅用了一盏茶的功夫,效率之高令人惊叹。
石兰藏身暗处,心说:“无愧是羽林军,果真是不可小觑。”
她羡慕的很,若是蜀国能有一只这样的军队,何惧外来强敌以及内忧祸患。
“到我们了。”
前三组佯攻奏效,李旋果真上了当,专注于一点发起攻击。
黑暗处,突然背后出现第四组,三人将内劲将囚车击碎,石兰趁势用布袋把人装入后,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不好了,囚犯被人劫走了。”
适才李旋转过身来,手下刚要追赶,李旋道:“穷寇莫追,小心遭遇埋伏。”
李旋看着那群人,黑影于暗夜中逃遁而去,他表情极为复杂,此刻他心中矛盾至极。
“希望我的这个决定是对的。”李旋心说道,他向来秉公执法,法律与道义面前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这一次是他人生第一次破例。
否则,以蜀国区区十几人妄想从他手中劫走李牧尘无疑是痴心妄想。
“统领,这么做真的好吗?”袁天罡心有恶死,却不敢言说,只能压制怒火,以平淡的语调说。
“天师此话何意?我听不懂!”
袁天罡摇头道:“有些话还是糊涂的好,你我心中自明即可,对吧?”
李旋装作没有听见,他对众将士说道:“此次犯人被劫,是我判断有误,所有责任皆由我一人承担,锁铐拿来!”
李牧尘将自己绑上,亲自面圣说明一切。
军中男儿有血性,他们有着他们的行为准则,李旋一人独拦所有责任,其他人又岂会让他受难。
“统领,我们愿与你共同承担。”
何为兄弟?生死离别不离不弃的才叫做兄弟。
军中好男儿,当自强不息,富祸同享。
……
——
——
李牧尘只觉得浑身无力,意识恢复,身体动弹不得,不知身在何处。
当他睁开眼睛,马车速度很快,行驶在泥间小道,颠簸的厉害。
石兰并没有考虑那么多,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那是非之地——长安。
连夜兼程,马不停蹄,一路疯狂的往南跑,穿行于山野密林中。
一夜狂奔三百多里路,于那个年代已实在不易,况且还带着一位半死不活的废人。
“跑了一个晚上,大家休息片刻。”石兰吩咐说道。
何时,外国进贡的使臣变成“逃犯”,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可笑可叹可怜!!
掀开马车门帘,石兰问道:“里面的人,要是活着就通口气。”
“还……死……”
不及他将话说完,石兰便是合上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马车又颠了一下,李牧尘知道,那是有人跳上来。
果不其然,石兰提着一条冒着热气的羊腿进来。
“山中的野山羊,方才烤好,能吃吗?”
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石兰知他心中所想,撕下一小块羊肉,放至他的嘴边,道:“张嘴!!”
李牧尘微微张开,慢慢咀嚼,如此往复,周而复始,数不清多少次,石兰不觉得枯燥无味,甚是觉得有趣。
几日后,他们已是远离长安城千里之外,哪怕唐王有心要追,也恐无力。
此次驻足,于一处山林农户家歇脚,农户好客采来自家种的蔬菜,劳顿数日总算吃上一顿热乎饭。
闲谈之际,聊到了李牧尘。
“这小子简直是怪胎,不过寥寥数日,他便可起身走路,换做常人至少躺个半年。”
“怪处何止于此,常人中了‘摄魂散’之毒,没有日半时间休要解毒,他可好,仅仅一个时辰,剧毒自解,否则我等兄弟都要相约阎罗殿。”
那日之事,想来也是后怕,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在没事。
“可惜他的一身本事,如今武功尽失,哎!”
数人围成一圈,讨论此次长安之行,真可用“惊心动魄”形容。
李牧尘和石兰在草屋的热炕上。
“与公主第一次见面,便是欠下救命恩情,还没有好好跟你说一声谢谢。”然后李牧尘正襟危坐,躬身30°,正经儿的说道:“谢谢!”
“你救了我,然后我救了你,何需言谢?”石兰摆手又说道,“更何况这已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哦?此话何意?”
“东府酒馆,饮酒对酌,赏月谈笑风生,王爷难道忘记了?”
“难道那晚喝酒的女孩是……”
“没错,正是本公主。”
哈哈!!
李牧尘笑道:“原来蜀国公主有伪装的癖好。”
“彼此彼此,那日你不也是伪装。”
李牧尘正是好奇,既然如此,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
“想知道吗?”
“想!”
“秘密,不能说。”
……
他们临走前,为农户留下百两白银,老两口执意不收,奈何盛情难却,最后只拿了十两。
跋涉一个月,终于来到西南与中原的交界处。
石兰下车来,面对大山,张开双臂,长吸一口气,放肆大喊:“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