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欣郡主很满意自己方才得到的效果,她喘息片刻,回头看着坐在一侧抱着琴的楚云澂,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美目流转生辉。
萧皇后忽然开了口,眼中带着笑意,“小郡主的舞真真是叫人赞叹,方才澂儿的配合也很好,完全没有一丝间隙。”
不待众人反应,她又将目光转向夏苓,“听闻夏家千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舞姿是否同样令人惊叹,可否请苓儿也为我们舞上一曲,好让大家尽兴?”
听闻此言,席间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谁不知道夏苓出身将军府,自幼习武。且不说她能不能跳的好,是否练过舞都无人知晓,萧皇后此举分明是在难为她。
楚云澂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原本淡然的面容冷了下来,正欲开口,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转头看向夏苓。
夏苓此时有些发愣,她不过是盯着宁欣郡主多看了会儿,怎么就扯到自己身上了?
萧皇后见她半响不言,以为自己猜中了,她确实不会,变愈发神气起来,笑着道,“若是为难,不跳也可。”
如果这个时候夏苓选择不跳,定然会被人看轻。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看来是躲不过去了,她站起身,微微一笑,“祖母,念稚只是略会一些,献丑了。”
楚云澂见状,走到夏苓的身边,低声问她,“你当真要跳?”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不用担心我。”
楚云澂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便放下心来。凤眸中柔情似水,“那在下替夫人奏乐,夫人想挑什么?”
夏苓被他逗笑了,随后道,“就用萧好了。”
众人都盯着中央的空地,夏苓垂手站立,楚云澂手持玉萧,立于一旁,两人眼神轻轻对上,箫声便响了起来。
夏苓初听到这萧曲,稍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望了一眼楚云澂。后者回望着她,凤眸中辨不清情绪。
这是她在绮风楼跳的那支萧曲。
紫萧声转香风回,隔帘踏动燕脂雨。
席间众人忘了谈论,也忘了面前的美酒佳肴,宁欣郡主亦是怔然的望着中央旋转起舞的女子。
最初故意设计的萧皇后看到眼前这一幕,只得恨恨的咬紧了呀,压下心中的妒羡。
两人从未有过合作,这甚至是楚云澂第一次吹奏这支萧曲。但表演间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氛,就像曾经演奏过许多次一般,琴瑟和鸣。
箫声婉转变化,舞姿轻扬曼妙,萧音渐落之时,众人都尚未回神。
良久,席间才发出惊叹声。
楚云澂亦是仅仅盯着翩翩起舞的女子,实在是太像了。
他一早便有怀疑,夏苓就是那日跳舞的女子,但是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问出口,而今却在这一曲舞中尽数表现了出来。
他是故意选了那日在绮风楼时听到的萧曲,除却衣裙不同,仿若岁月折叠,重现那日风华,一时流连忘返。
这一曲,彻底将宁欣郡主之前的表演抛在了后头,王太后也不由对她另眼相看。
平心而论,这个女子的确出色,众人为了讨好她,送来的寿礼大多贵重,却无甚用处,只有她送来的东西是贴心的,纵然花不了多少银子,却看的出心意。
萧皇后一派的人对她的态度,太后也看在眼里。但夏苓不仅没有反唇相讥,更没有失了风度。
她如此出色,却依旧谦逊有礼,实属难得。
思及此,王太后对夏苓的成见也就消失了,若要说起来,宁欣在这一方面的确差了些,若是她嫁给楚云澂,只能是被照顾。
可若是夏苓,或许还能在什么时候帮上他的忙。
如此一想,王太后也就不再气恼,她看了看手边那套青瓷茶具,反而开始有些喜欢她了。
“苓儿,既然嫁入皇家,也算半个皇家人了,若是以后得空,多来宫里陪陪祖母。”宴席结束的时候,王太后忽然笑着对夏苓说道。
她有几分受宠若惊,连忙点头称是。
回府的路上,夏苓迟疑的问楚云澂,“我怎么觉得,祖母一开始是不喜欢我的?为何最后,却要我多进宫?”
楚云澂轻笑了一下,“定是夫人的舞姿太美,连太后都被折服了。”
夏苓面露无奈,“……你认真回答我。”
“大约是那套茶具合她心意吧。”楚云澂答道,“每一年寿辰,大家都会送礼,可不是少见的玩意儿,就是稀世珍宝。这些东西固然好,可却看不出真心。”
夏苓若有所思,却听耳边又传来问话,似是不经意,“话说回来,那日在绮风楼,跳那支萧曲的人,可就是你?”
楚云澂凤眸一瞬不眨的盯着她,神情中带着紧张。
夏苓见他问起这个,便想起上一次在别院前,楚云澂说有话要同她说,那些话最终没能说出口,难不成,便是要问她这个。
她有些好奇道,下意识问,“听你今日萧曲十分熟悉,那日你也去看了表演?”
“那日闲着无事,见织绫楼那边聚了许多人,便去看一眼。”楚云澂回答了她的问题,却是再次有些着急的确认,“那日,跳舞的就是夫人对不对?你今日所跳,虽与那日不同,风骨却像极了。”
夏苓正欲回答他,眼眸一转,忽而带着几分狡黠问,“夫君如此着急,可是因为……对那跳舞的女子一见钟情?”
楚云澂面色一僵,凤眸中流露出不自然,故作镇定,“夫人既不愿说便算了吧,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总之他心中已经可以确认,那女子就是夏苓,问不出答案也没什么,何必……被她牵着鼻子走。
如此想着,楚云澂索性不再问,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喂,你等等我啊……”
三朝回门,楚云澂自然也陪着夏苓回了将军府。
夏奕鸿一早便和秦晚烟两人等在了门口,几日不见,便有些想女儿,更是担心她过的好不好。
“臣夏奕鸿,携将军府众人,恭迎王爷王妃!”夏奕鸿站在最前面,带着众人行礼叩拜。
原本回门是要新姑爷拜见岳父岳母的,但若是皇室众人,要反过来拜见新姑爷。
楚云澂见状,在夏奕鸿尚未完全蹲下身的时候便上前虚扶,“岳父请起,我们是一家人,不讲虚礼。”
几人进了屋,夏奕鸿径直带着几人去了前厅。
时间尚早,所以给众人都上了茶,闲聊等着开席。
夏苓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眼,迟疑道,“为何没有见到四弟?”
屋内众人俱是沉默,随后还是秦晚烟无奈开口,“这孩子,似乎是有些不舒服,此时大概正在花园里坐着。”
闻言夏苓更是不解,“既然是不舒服,为何不请大夫来看?还让他在外面坐着?”
夏奕鸿叹了口气,“苓儿去看看便知道了。”
留下楚云澂在前厅陪着夏府的人用茶,夏苓独自去了后花园,绕了两圈,才在一处偏僻的八角亭内找到了夏澜。
夏澜一身墨竹长袍,坐在亭中,微微倚靠着身后的亭柱,手中捧着一本书在看。
他看起来面色确实不太好,有些苍白,眉心蹙着,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好啊夏澜,所有人都去迎我,只有你缺席,你是不是,都不想姐姐的?”夏苓变戏法似的从柱身后蹦出来,打定主意要吓他一吓。
虽说是埋怨的口气,但是她杏眸中却盛着笑意和喜悦。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弟弟,夏苓未离开家前,最是喜欢这个弟弟了。
倚在亭中看书的人神色淡淡的,既未被吓到,也不显欣喜,只是又翻了一页书,“姐姐只是嫁人,又不是不回来了,为何要想?”
夏苓被他气笑了,“你这小子,多年未见,身子依旧不好,脾气倒是见长。”
闻言,夏澜像是被戳中了心事般用力合上书,抿了抿唇,总算是望向了夏苓,“姐姐找我有事吗?”
夏苓终于觉出不对劲来了,她皱着眉,“夏澜,你这是怎么了?在生我的气?”
从小时候开始,便一直都是夏澜对她最好,虽说是弟弟,却事事都先顾着她,所以夏苓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弟弟会生气。
见夏澜依旧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模样,她不由拔高了声音,“夏澜,说话!”
夏澜斜睨了她一眼,“姐姐现在已经嫁了人,还是多顾着些自己的形象较好,被他人看到,又要说三道四。”
夏苓气的咬牙,“好,好……幼时你日日跟着我,也不见你有多嫌弃我大喊大叫,如今却是翅膀硬了。”
“我们曾经感情那么好,你怕是也都忘了吧。”
“姐姐说过,不出三年便会回府看我,姐姐又可曾记得?”夏澜见她提起往事,冷不丁如此说道,苍白着面容望向夏苓。
“……”夏苓一瞬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
面对夏澜那双漆黑的眼眸,她无话可说。幼时确实曾许诺,不出三年便会回府看他。可山中岁月悠长,且萧以岚管的严,一走就是十二年,不曾归家。
“我,这不是下不了山嘛。对不起啊。”她的气势立时弱了下来,小声为自己辩解。
夏澜理解的点点头,“我也未曾怪姐姐什么,只是若做不到,姐姐日后还是少同别人许诺的好,免得又让别人空等。”
他说这话的时候,背过了身去,不愿在看她。
夏苓见他如此,骤然红了眼眶,这毕竟是她用心宠着的弟弟,如今被人埋怨,心中委屈,她撇了撇嘴,从怀中掏出一物来,搁在石桌上。
“这是我给你带回来的礼物,你说想要血玉做的玉佩,我自己亲手给你刻了一个,你若不想要,便扔了吧。”
说罢抬步转身离开,似是一刻都不愿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