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皇子府去往东宫的路上,有一片很大的御花园。
顾陈枫步子迈的很慢,沿途随意望着周围的景观,时不时还会跟身侧的人交谈几句,驻足观赏一番。
他身后跟着的一位幕僚察言观色,小心翼翼上前,“殿下今日,似乎心情颇为愉悦?”
顾陈枫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哦?是么?”他今日确实心情甚好,不为别的,只为即将到手的胜利。
他此去势在必得。
前些日子虽然他们未能抓到人,但是至少证实了他的猜想,南陌来的睿王确实根本不在东胤国内。
而距离探子回报不过三五日的时间。
就算他们得了皇兄的消息要赶回来,最快也要再过一日才能到。
故而他在与父皇谈及此事时,有心提议将宫宴的日子定在了今日,为的便是让他皇兄输个彻底!
顾陈枫只要一想到今日过后,他将亲手将顾彧竹从太子之位上狠狠拽下来,就难以抑制的想要笑出声来。
他的布局不会出错,万事俱备,只等着好戏开场。
转过了一个弯角,东宫便矗立在了眼前。顾陈枫的脚步顿了下来,仰头望着。
这是他遥望了许久的地方,他曾无数次从这宫殿面前走过,希望那里面住的人是他而不是他的大哥。
饶是顾陈枫极善伪装,此时还是流露出了些许自得之色。
如今他来,不过是为了最后确认一下一切是否如常,尽管他心里不认为,事到如今还能出什么意外。
顾陈枫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衫,从树荫处走出来,对着站在宫门口的侍卫道了声,“进去通传,说父皇派我来请皇兄和睿王先行到景明宫等候。”
守在门口的人进去了,过了一会儿,顾彧竹跟在內侍的身后出来了,顾陈枫再三确认,他是一个人出来的。
顾彧竹自然是瞧见了他皇弟面上的神色,脚下步子微不可查的一顿,面容却是依旧带着笑,瞧不出一丝破绽。
“皇兄,睿王殿下呢?父皇特意要我来请你们,说前些日子得了些好酒,想让你们尝尝。”顾陈枫温和的笑着,一双眼眸却是紧紧的盯住顾彧竹。
顾彧竹也跟着笑开,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歉疚,“难为父皇一番好意,可是楚兄昨夜刚与我饮了些酒,此时还睡着尚未醒,稍后还有宫宴,再喝怕是不妥。”
“还要烦劳二弟转告父皇,今日实不凑巧,改日我定然携睿王殿下去向父皇禀明。”
他神情没有丝毫紧张,语气也淡然放松,看起来不像是慌张失措的模样,顾陈枫一下警惕起来。
他眯了眯眼,出声道,“哦?睿王殿下喝醉了?小弟那里一醒酒药方十分管用,不如叫人煎了送来?”
顾陈枫死死的盯着他,想要从他的身上看出些端倪来。
“不劳皇弟费心,你先回去给父皇复命吧。”顾彧竹皱了下眉,声音微微拔高了些。
“那么,不如皇兄让我进去看看睿王殿下?我看一眼确认他无碍,也好向父皇说明情况。”顾陈枫说着,右脚便向前迈了一步。
“陈枫!”顾彧竹闪身挡在了他身前,面沉如水。
这一回,顾陈枫没有看漏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他停了下来,没有再往前走。
半响后他从喉间发出一声轻笑,“不看就不看吧,皇兄这么生气做什么。”紧跟着,他后退了一步,面上恢复了轻松的笑,“那我回去复命了,皇兄,告辞。”
顾彧竹站在原地没有出声,只是轻微点了下头。
转过身去,顾陈枫面上堆起的笑意顿时荡然无存,只剩下散发着寒意的一双眼眸,他的步子不再相来时那般从容,而是带上了几分急迫。
熟悉他的人定然能发现,这急迫中还藏着可以压抑着的激动狂喜之情。
他猜得没有错,楚云澂果然尚未回到宫中!
方才顾彧竹的表现一开始让他起了些疑心,故意多试探了几句,顾彧竹立时将他拦下来了,这一举动彻底打消了他的疑心。
见他出来,等在远处的几人连忙上前,以眼神询问。
顾陈枫大步走过去,停顿片刻,面上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轻微点了下头,随即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几人沿着原路返回去,路上有人迫不及待开口问,“殿下,情况如何?”
顾陈枫故意停顿了一下,见所有人都竖着耳朵等着,这才开口,“本宫能保证,那人眼下尚未回宫。”
他面上带着一抹得意之色,“最开始的时候,本宫差点被皇兄骗了去,他镇定自若,想骗本宫认为那人当真赶回来了,而露出破绽。”
“这……”他身边的一众人听到此处皆是捏了把汗。
顾陈枫顿了顿,眼底扬起几分讥诮之意,“还好本宫及时察觉,又迫了他几分,他便立时露出马脚来。”
他身边的幕僚立时松了一口气,同时不忘夸顾陈枫,只有一人心底有些淡淡的疑虑,不过那人最终没有说出来。
顾陈枫听够了,这才打断众人道,“行了,本宫现在就去禀明父皇,皇兄不肯放人出来,儿臣别无他法,只能回来复命。”
等远远看着顾陈枫一行人的身影走远了,顾彧竹才缓缓回身,进了东宫。
才进大殿,便听到一道冷淡的声音道,“对自己的亲弟弟尚要如此,这皇位也不知要来有何意思。”
顾彧竹脚步一顿,原本面无表情的面容染上些苦涩,勉强笑道,“怎么话到了你口中,都变了味道?”
他转过身来,看着斜倚在漆红木柱上,他口中原本应该因酒醉而卧床之人。
顾彧竹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开,“你也不必如此说我,生在帝王家,有几个能感受到真正的兄弟情?你自己不也如此?”
楚云澂回望着他,没有说话。
话一出口,想到和顾陈枫合作的人是谁,顾彧竹便立刻后悔了。
沉默片刻,他开口道歉,“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云澂凝视着他,凤眸中却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模样,片刻之后他抿了抿唇,摇头轻声道,“你说的对。”
顾彧竹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走吧,我们也差不多是时候准备了。”
景明宫。
此时的大殿上,气氛十分凝重,四下寂静,无人敢开口说话。
如此情景都是因为方才二皇子带回来的消息。
东胤帝派他去请太子和睿王前来品酒,怎料竟被顾彧竹几句话挡了回来。
“朕倒是不知道,这南陌来的王爷架子如此之大,朕的皇子请不动他,难道还要朕亲自去请吗!”
大殿上候着的人大气不敢出,个个低垂着头,生怕圣怒降到自己头上。
顾陈枫见此情景,上前一步,“父皇恕罪,是儿臣不知皇兄与睿王殿下昨日饮了酒,故而提议邀他们前来时并未考虑此等情况。”
“儿臣相信,皇兄并不是刻意拒绝,实在是事出有因,还请父皇息怒。”
东胤帝此时已有了几分疑心,近日来从未见到楚云澂现身,此时又推托见面,他心中更是觉得不妥。
思索片刻,东胤帝垂眼望着自己的儿子,问道,“你近来,可有见到那位南陌来的王爷?”
顾陈枫心中一动,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回禀父皇,儿臣……并未见到。”顾陈枫低声应道。
东胤帝眉心狠狠的皱了起来,沉声道,“日日见你望东宫跑,竟是一次都没见到?为什么?”
顾陈枫面上划过一丝不自然,苦笑道,“回父皇,儿臣似乎……去的不是时候,睿王殿下近来身体不适,时常在养病,皇兄怕我惊扰了睿王殿下,将儿臣劝回去了。”
“病了?”东胤帝挑了挑眉,“可有传御医瞧过?”
“有,儿臣也找御医问了,说是风寒之疾,加上有些不适东胤的气候导致的,倒也没大碍,只是病情时有反复。”
东胤帝冷笑一声,“既然是病了,为何还饮酒?他分明是故意不愿来!太子竟也跟着他胡闹!”
自封了顾彧竹做太子以来,父子二人的关系日渐僵硬,顾彧竹忙于国事,也极少再来看他,每每谈起都是国家之事。
反倒是这个从前不起眼的老二,熟知他的心思,这些年愈发得他的喜爱,只是可惜,老二不像顾彧竹那般有治国之才……
东胤帝越想越不顺心,颇有些不耐的挥挥手,“去把太子给我找来,我倒要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欲唤人去东宫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声音。
“映容公主到——”
东胤帝一愣,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宫宴的时辰了。
他身边的內侍小心翼翼凑上前提醒,“皇上,公主已到了设宴的章华宫,皇上是否要现在过去?”
东胤帝神情顿了顿,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疑问,“嗯。”
不论如何,今日的宫宴他既然答应了要来,那么便在等上片刻,若他当真不出现,那么就不得不过问了。
“摆驾章华宫。”
东胤帝扫了一眼下面的顾陈枫,面上的神色软了几分,“枫儿也来。”
“是。”
东胤帝看到他乖顺的模样满意点了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故而他也没有看到顾陈枫眼底一闪而过冷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