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咸平。
万籁寂静的时候,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进了这个小山村。搅碎了村内居民的美梦。此处位置甚偏,加之面积小,平日里连过路人都少的可怜。
可是今夜却一下来了一队车马,进村时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但正因如此,素来与外世无牵连的村民更是吓的不敢出门。
漆黑夜色里,车马停了下来,有人掀起马车上的遮帘低声与里面的人说了几句,随后又放下来,赶着马车找到了一处客栈,硬生生拍开了门板。
客栈老板从睡梦中惊醒,战战兢兢的迎上前来,“几位爷,小店已经打烊了。”
“少废话!”打头拍开门的大汉推了他一把,“有生意上门,难道你还不做不成?我们要住店!赶紧安排!”
说罢又瞪了对方一眼,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随即他回过身出去,片刻后又迎了几人进来,面色恭敬许多,替他们引路。
是一位华服贵公子,以及一位遮着面的妇人。两人后面还跟着一人,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人面朝里昏睡着,看不清面容。
客栈老板看到这些人的服饰,心中更是暗暗叫苦。
这些人一看便身份不凡,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可他们深夜至此,只怕也是不仅仅是过路而已。
掌柜一边颤巍巍的数清了人数安排房间,一边在心底祈祷,祈求这一夜能平安无事的过去,明日这些人便会离开。
“公子,她要怎么办?”一人走到那位华服贵公子的面前,低声询问。
那位贵公子扫了一眼那位被人抱在怀中昏睡的人,顿了片刻道,“单独给她找一间房间,但是派两个人在房间里守着,记住,一刻也不能松懈,可以安排人换班。”
“是。”那人接了命令后便将昏睡的人带了下去。
这一行人,正是从奉元城里逃出来的楚云焕一行人,而至今还昏睡不醒的,正是夏苓。
从皇城里出来,楚云焕便立即联系了接应的人安排车马,马不停蹄的离开了奉元。
一路上虽然大致有方向,但都是随心选择不太偏离目的的小路而行,故意避开了容易被袭的大道,成功躲过了几次追兵到了这个小村子。
夏苓被抬进房间内放在床上,负责看守她的人就坐在外面的桌上旁。
而她依然紧闭着双目昏睡着。
意识混沌的时候,夏苓想起了很多事。又或者说,她梦到了很多往事。
前世,今生,一幕幕在脑海中划过。
上辈子经历过的那些过往,在她的记忆中已经淡墨到几乎要消失不见,夏苓甚至记不起自己当时是如何的反应,只是如今看起来,却是毫无感觉。
相较之下,今生与楚云澂在一起的那些画面无比鲜活,连梦中的色彩都是那样鲜明。哪怕是最初在路边救下的浑身是伤面容染血的少年。
只有在梦里的时候,她才会愈发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究竟有多离不开这个上一世甚至未曾经出现在她生命的人。
到了如今,她报仇的欲望一日淡过一日,但是对那人的执念却是一日深过一日。
眼前又出现她被带走前,两人对望的那一眼。
楚云澂那双一直平静无澜的凤眸中是从未见过的惊慌和无措,像是在乞求她不要离开。只那一眼,便让夏苓原本准备好的安稳的话都说不出来。
犹豫几番才张了张口,便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夏苓的眼角微微有些潮湿,好在屋内一片漆黑,无人看见。随即她缓缓睁开了一双眼眸,醒来的那一瞬,她便听出来,这房内不止她一人。
“哎,你说,那位究竟想做什么?”黑暗中传来了低语声。
另一人嗤笑一声,“谁知道呢,你管他做什么,我们不过是受雇于人而已,闭嘴做事就行了。”
“可是这事儿很怪啊,听说明日我们便要分两路前行,有一路人会直接去跟西嘉大军汇合,我们却还得走另一条路。这是怕人追杀?”
听到此处,躺在床上的夏苓微微蹙了下眉,她们要分两路走?
“怕追杀?若是分两路走就能避开追杀的话,那早这么做不就行了?何况我们这一路上也并未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恐怕是另有原因。”
这人的声音顿了顿,带上了几分不耐烦,“别说了,小心被人听到。”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夏苓试探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浑身软弱无力,想必是那人出来之后又给她喂了其他的药来控制她的身体。
想了片刻,夏苓索性不再做无畏的挣扎,闭上眼再度睡了过去。她若想逃出去,首先便要保存好体力。
“母后,明日离开这里之后,我们便分开走。”此时另一个房间里,楚云焕正在同萧皇后说话。
萧皇后微微一愣,“为何要分开走?”
楚云焕沉声道,“我还有另外的事要处理,若是母后跟着,恐怕安全,故而明日我会派人带着母后去与西嘉大军汇合。”
“那她怎么办?”萧皇后犹豫片刻问道。
楚云焕眸光一闪,“她跟着我,若是跟着母后去西嘉,只怕会引来追杀,反而更不安全,我已放出信号,明日便会有人来接应我,届时便不担心追兵了。”
萧皇后闻言点点头,叹了口气,“你安排便好,事已至此,我们也再无退路,但是你万事要小心。”
说罢她微微垂了下眼眸,抿唇道,“只是我们走的急,都没来的及带走麟儿,留他一人在那深宫中,我……”
楚云焕皱了下眉,打断了她,“不必忧心。眼下我们决不能犹豫,等事情稳定下来之后,自会有时间回去接他。那毕竟也是父皇的骨肉,他们不会为难的。”
萧皇后眼底隐隐有一丝失落,最终还是不敢说什么,只道,“也只能如此了。”
而此时客栈的门外,站了一个一身黑袍的男子。
那男子黑发披于身后,身上的黑袍随风轻轻动着,一双淡金色的眼眸默然的望着面前这间客栈,盯了半响才转身离去。
墨疏风不眠不休找了几日,才终于在体力耗尽前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追随至此却不敢擅自闯入,只好藏身下来先一路跟着,日后再寻时机。
奉元皇城。
“这些天来可有什么收获?”钟玉清站在房间内,沉声问站在面前的副将。
这位徐副将一直跟着钟玉清,也算是他比较信任的人,他将巡夜的任务交给了这人,要他务必不出差错。
徐副将叹了口气,摇头道,“这几日来我带着人日日守夜,从未有过松懈,但是城中一如以往,并未见到半分不对劲之处。”
他的话音中带上了些许迟疑,“……会不会,是对方故意诈我们?”
钟玉清沉默不语,他的心中也有疑问,但是同样他也担心对方等的便是他们松懈的那一刻,故意按兵不动。
见他不出声,徐副将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只好出声道,“将军不必为难,我带着人继续守着便是,总归不能让无辜百姓受难。”
钟玉清点了点头,对方便先行退下了。
他在房间内徘徊两圈,还是没有半点头绪。若是对方当真有底牌,怎么会甘愿蛰伏这么久?或者是对方知道现如今的京城守卫森严,所以不敢妄动?
想来想去,还是毫无头绪。
钟玉清在房内烦闷的走了两圈,忽而脚步顿住,想起了一个人。思索片刻后,他索性抬步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出了门。
温景行收到楚云澂的消息时便立刻动身上京,尚来不及做些什么准备,因此他如今也住在这皇城中。
甚至不知道是否是楚云澂有意安排,他住的院落也与钟玉清的府邸相较不远。
钟玉清推开温景行院落的门的时候,便看见他正在院中给花草浇水,不由顿了一下,这才迈步进来。
“温大人。”钟玉清面上的神色有一丝僵硬,同时心底多了些游移,这人看起来,实在是不像能帮的上忙的样子。
听见他的声音,温景行甚至连头都没有抬,笑着道,“钟将军到了啊,且稍待片刻,我这里很快便好了。”
一听到他竟然还要自己等,钟玉清心中的不满又多了几分,这人明知近来情势紧急,自己来找他定然是有要事相商,他却如此悠闲。
钟玉清皱了下眉,声音有些沉,“温大人,我来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询问。”
“我知道你是为何而来。”温景行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不悦,还是那么低沉悦耳,“将军稍待片刻吧,很快便好。”
说罢便索性不再理他,只埋头做自己的。
温景行的态度让钟玉清更为窝火,他原本便对这人抱着怀疑的态度,此时见他如此不识大局,更是不满。
他咬了咬牙,想要转身离开,却又想到太子之前的嘱咐,只好硬生生忍了下来,黑着脸站在一边等他。
温景行弄完之后直起身子,看到的便是立在门边神情凶狠的人。他微微一愣,随即面上竟然带上了几分浅笑。
见状,钟玉清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不满道,“大人笑什么?”
“没什么,将军随我来吧。”说着他便抬步往屋里走,一边温声对着身侧的人说道,“将军来找我,可是为了藏在京中的逆贼余党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