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春光灿烂,湖州四月草长莺飞,气温已临近初夏。
紫桑接手过来如虞酒坊后一如往常,只是那牌匾及里面的布置都已经焕然一新,增添了几个新的酒品名目,每日的客人也逐渐多起来。
她近日正忙着一件大事。
湖州的慕容公子下个月就要过生辰了,这事本与他们没什么干系,只是那慕容家大业大,连选酒都十分讲究,要在几天后集结酒家,请酒坊主人带上自己最满意的酒前去品鉴。说是品鉴,其实就是为了那生辰选择好酒。
这是一件美差事,若能被慕容家选中,不光给酒坊增光不说,还能与慕容公子结识,因此城中的酒坊大多蠢蠢欲动,都备了自己家最好的酒。
如虞也是。紫桑也准备拿着自家的酒去试试,若是真的走运,那顺便敛些钱财也好。
流光先随着小五钻在酒窖里寻了半天,打了几瓶藏了十多年的佳酿出来。
紫桑闻了闻面前放着的各个酒杯。
小五耷拉着脑袋,“公子,咱们酒坊最好的酒也就这么些了,再找可就当真没有了。”
“小五,你可知那甄选的标准是什么?”她问。
“标准?”小五苦笑,“根本没有标准,那慕容公子即是标准。前几年林掌柜的也拿了酒去,可还没进入堂里,就被小厮打发了出来。掌柜的去问,那人只说是公子的话。”
“这可当真奇怪,难道如虞与他们有宿仇?”她推测道。
小五摇摇头,“那也不太可能,如虞这几年一直本本分分,与他们是八竿子也打不着,何来的宿仇?”他继续说。“掌柜的回来还发脾气呢,说为何那些小铺子便能进去,自己就进不去。”
“还有这一档事?”紫桑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然后呢?”
“掌柜的还诅咒呢,说那慕容公子只喜欢小白脸,见人长得标志些才放进去。”小五一笑,“所以掌柜的就再也没去过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紫桑心中思忖了一下。若是结合白薇那日和他说的,这慕容公子当真是个外貌协会的,要不怎么会平白无故将林掌柜拒之门外,连见都不想见呢。便打定主意,那日定要仔细了穿着再拿着酒去。
待到四月初十,天朗气清,虞紫桑穿着合身的白色长衫,淡青色薄衾,腰间别着那把紫檀扇子,整齐束发,阔步与白薇随着众人踏进慕容府的忆园。
青汶一进去,便觉得酒坊内十分亮堂,那桌椅都换成了上好木料,绿植花卉交错摆放,十分的规整,再加上店中有一股淡雅的酒香气,整体合在一起让人觉得十分舒服雅。
“公子,你瞧这来的人有多少。”白薇在她耳边耳语,“好像赶集一般呢。”
“这大户人家的排场,就是不一样。”紫桑左右顾盼,有些叹为观止。“今日就算只是在这里转转,也是值了。”
且不说这园子占地多少,光是其中的一个小小庭院,就比自己的铺子还要大。白面的小生礼貌为众人带路,绕过回廊,庭院的设计和花朵草木都十分讲究,紫桑是外行人,但还是被这一条路呈现出的美感震撼。
她有幸去过苏州园林,这里简直是集那些园林之精华。
看来这人不仅有才,更多还有财。
紫桑与同行之人感叹了几分,踏入月门。
待走到环着池塘的一四角亭中,小生微微鞠躬,“各位请在此地附近随意歇息,这里有茶水点心供应,待主人准备好了,我们便在前院里评酒。”
紫桑便随着白薇在附近随意鉴赏,见那一池锦鲤和自己曾经家中十分相似,想起家里时,不仅有几分黯然。
察觉到身旁的人情绪忽然低落了几分,白薇轻声问道,“小姐?”
紫桑不想让她担心自己,便笑着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无事。”
不过一会,那小生走了过来,将一位体型偏胖的酒家请了出去。紫桑见此,微微一笑。看来自己真是压中了那人的喜好。
小生冲着剩下的人恭敬作揖,“劳烦各位与我走一趟。”随着小生走进大堂,各位商家都寻了一个地方坐下。紫桑坐在侧角的位置,与白薇坐下。中间用纱帘隔着,隐隐约约可看到几个少女立在那里。
而另一侧则有弦乐之声,一清脆的女声软软糯糯唱起了南调,十分悦耳。
正在听着这天籁之声,那纱帘中进来一朦胧的身影,斜坐在中间的椅上。
白面小生向众人鞠躬,“品酒开始。”
从门口进来几个莺莺燕燕的女子,平端着案,将每一户商家的酒倒入那酒杯中,陈了上去。
紫桑也没什么压力,只当是来看看世面,便分着那极酥脆的甜酥和白薇吃的正欢,而后擦了擦手,觉得房间里有些闷,便拿出扇子扇了扇风。
正坐着无事,其中一个长相极阴柔精致的男子站了起来,对着那纱帘后的人作了个揖。
“慕容公子,在下提议,不妨让这房间里各位店家讲讲那酒的来历,也好让慕容公子抉择,如何?”他款款说道。
小生看了看纱帘后的人,点了点头。
那阴柔男子应是有备而来,便讲了一连串的来历,说着说着便扯到了神仙托梦让他酿酒之类的话。引得底下的人小声议论,觉得那男子太过虚伪。紫桑见有人还不屑的撇撇嘴,便吃着那小瓣水果,如看戏一般便很有兴趣的听着。
待他终于结束,下一个站起来的高个子男子有些不齿,冷冷嘲讽了前一个人几句,又开始大谈特谈自己的碧春酒是如何美味。
待到了紫桑,她站起身,见自己拿的酒上贴名曰“知己”,便随口诹道,“白滢这酒,赠与知己,天下之大,知己犹为难得,愿慕容公子能寻一知己在侧,良辰美景有人可说。”
她极精简的说完,坐下时,那纱帘中的人竟动了一动。
摇着扇子听完后面的人,她与白薇也吃饱喝足,正待一会结束离开,白面小生绕到他身后,“白公子,我家公子问你,可否将这扇子卖给他,若是可以,便选公子的酒为宴会之酒。”
“这扇子?”紫桑有些诧异,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扇子。这扇子虽不贵重,但确是沧霆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再加上……紫桑凝眸摸了摸那扇子上绚烂的樱花。便摇了摇头。
“承蒙公子抬爱,可这扇子对在下来说极贵重,实在不能割爱,还请帮我与公子说一声,实在抱歉。”紫桑握着扇子,缓缓说道。
怕是这次应不能被选上了吧。紫桑看着那纱帘后的人,若有所思。如此也罢,只是希望那慕容公子不是个记仇之人便好。
待品酒会开完,紫桑刚要离开,却被那白面小生留下,与她一起被留下的还有第一个讲话的阴柔男子,还有一个长相白净的公子。
如此,难不成是留下了?
待垂着脑袋叹气的其他店家走光,那纱帘中的身影动了动,掀起帘子走了出来。
紫桑一看,顿时愣了一愣,心下一慌。我的天,怎么会是他?
那双丹凤眼带着笑扫视一周,而后把眼神留在紫桑身上,停留了良久才移开。
他就是那日在寻香阁调戏了自己的人!
紫桑心中有些慌乱,下意识往白薇身边靠了靠。
白薇也认出了他便是那日在飞鹤楼对着紫桑肆无忌惮看着的男人,不觉眉头一皱。
“三位的酒实在令慕容无法忘怀,就劳烦各位五月初三将酒送至忆园,在忆园一同为慕容庆祝生辰,慕容定有丰厚酬劳相报。”他颔首,“祝公子和许公子请移步庭院,白公子还请留步,在下还有话要说。”
完了!他要干什么?
紫桑上前一步,“承蒙慕容公子抬爱,可惜在下酒坊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不能耽搁太久,还请慕容公子原谅。”
慕容“哦”了一声,丹凤眼狡黠的看着她,似乎早就料到,“白公子不必担心,慕容不会耽搁太久。”
白薇护在紫桑的前面,如临大敌。
慕容依然是一副悠哉的模样,淡淡举了一杯酒,“如虞的酒倒是做的越来越香了,这名字我也极喜欢。”
“晚枝,给两位公子看茶。”
“是。”那白面小生恭敬的倒了两杯茶。白薇和紫桑面面相觑,都没有喝。
“如何,是怕我下毒?”慕容一笑,便站起身走到紫桑跟前,将她的那一杯喝了一口。“这一杯可什么都没有。”
她们两人又互看一眼,便喝了小口。
一旁的白薇喝完便觉不对,刚要说话就忽然倒在一边。
“白薇,白薇?!”紫桑摇摇她,心中一紧,怒目看着慕容,“你给她喝了什么?”
慕容淡淡一笑,“无需紧张,不过是普通的蒙汗药,让她睡上两三个时辰而已。”
“你好生没有信誉!”紫桑说道。
“我只说你的那一杯没有毒药而已。”慕容十分无辜的耸了耸肩,玩味的看着她生气的表情。
“你!”紫桑又着急又生气,摸了摸白薇的脸。
那白面小生领着人,将白薇抬了下去。房里只剩下慕容和紫桑。
紫桑退了几步,冷笑,“慕容公子这是如何,不怕他人议论吗?”
谁知眼前的人却是一笑,“我慕容何时怕过他人言语?”他不疾不徐饮了杯酒,淡淡说道,“你和他真像。”
“慕容公子,请放我回去。”她冷着脸说。
“来,陪我饮几杯酒。”他说,言语之间有些落寞。
“还请自重。”紫桑退后了几步,十分冷漠的看着他。
慕容放下酒杯,“我若不放,你能将我怎么样?”他勾起一抹冷笑,“若是你顺从些,不要破坏了好景好时,我说不定还能放你一马,可你这样,却让我更加不能放你了。”说着,便向紫桑走了过去。
“你要如何!”紫桑浑身一紧,往后退了几步,不想却撞到身后的柱子上。
那慕容迅速钳住她的双手,两腿夹着她让她动弹不得,无视她一双带着怒气的杏目,居高临下的笑起来,“我这样,你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