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枝立在一边十分镇静的陈述着,并未看一眼小脸越来越白的楼若云。
“回公子,刚刚从大厅回来时,晚枝听到楼姑娘说公子病的不清,竟然喜欢的是男人。还说公子……让人恶心。”晚枝说出这句话时,眉间不自禁的蹙了一下,顿了顿,便继续说道,“他还说公子有辱家风……白公子估计是听不过去了,便上前喝住她,要她不要胡说。但是白公子的言语当中并没有辱没楼姑娘清誉的话。”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无人敢说话。
虽然慕容公子的性取向问题大家早就心知肚明,但因着慕容家的势力及背景,没有人敢将这些拿到台面上非议,没想到今日这楼若云如此大胆,自家人说说也就算了,竟然还被慕容公子身边的侍郎听了去,真是触了霉头啊!
楼若云此时已经慌不择语,连连摇头,有些绝望的看着慕容。她情知此事不能让慕容知道,否则自己定是难逃其咎。况且自己的兄长此刻还在慕容温言的舅舅手下当职……而若是自己真的认了,那便是真的得罪了慕容,所牵连的可就不止是她一个人了。楼若云刚想扑到慕容温言面前,希望能用自己的可怜模样唤起些同情心,却被冷着脸的晚枝挡住了。“姑娘,有何事还请好好说,莫要动手动脚的。”
楼若云便抹了抹泪,跪坐在地,“公子……公子你莫要相信,若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那我这属下所说的,难不成是自己造谣的?”慕容温言缓缓问道,食指轻轻敲着石桌。
“是……是他们联合起来……怕是若云被人妒恨才会被如此对待……”楼若云慌张说道。
“呵……你是说,跟随我数年的属下会与他人合起来,陷害你?”慕容温言冷笑着问道。
紫桑看着楼若云,心中想,这楼若云当真是有些太傻了,她这样一说,只会将慕容得罪的更彻底。
身旁已经有些低低的议论声。
楼若云一愣,低头喃喃,“那许是……”见众人的目光中已经不像刚开始那般信任,她急的落下几滴眼泪,又急忙转头,扯着林思齐的袖子,“思齐,思齐哥哥!你……你定是相信我的吧!”
林思齐微微皱了皱眉,低下头对上盈盈的泪目。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便是他想相信,也信不得的了。可是……楼若云毕竟是他青梅竹马的女子,况且……他一直对她……
他实在不忍让她太过难堪。纵是……这一次是她不对。
他没有劝诫楼若云,却是转过身,对着白滢深深垂着头,拱手道,“白兄,这次许是若云妹妹与你之间产生了些误会,还望白兄看在我的几分薄面上,莫要怪罪。”
此话一出,失望与寒心在那一瞬从紫桑眸中闪过。
他为楼若云着想,却从未考虑过她被污蔑的感受。淡淡看了林思齐一眼,紫桑嘴角弯了弯,又顿了顿,才努力笑着说道,“倒是白滢没想到……自然了,林兄与楼姑娘多年的情谊,定是要为她说话的……”她敛了眉,尽力让自己不露出心中的凉意,低声说道,“既然林兄都如此说了,那白滢也不能再计较了。”
林思齐听完此话,微微一怔,视线看过去的时候,紫桑却是低着头神色淡淡。他顿了顿,朝着紫桑拱了拱手。心情沉重的看了哭哭啼啼的楼若云一眼,低声说道,“若云妹妹,快与白兄道个歉。”
楼若云却是有些不情不愿,但因林思齐在一旁催促,只好声若蚊蝇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紫桑只淡淡的颔首。
慕容在一旁,在桌上轻敲的手指忽然有些杂乱烦闷。
见林思齐就要带着楼若云走了,坐在石椅上的慕容温言却长指一收,攥成拳,淡淡看着两人的背影,声音不高,“污蔑完本公子,便急着想走?”
此话似乎云淡风轻,却让那欲快步离开的人身躯一震。
林思齐一愣,顿了半晌才试探的问道,“小叔?”他刚想劝解,却被沧霆投来的一个不悦神情生生顶住,将剩下的话演了进去。
慕容扬起下颚,狭长的凤眸轻蔑的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女子,“楼若云,你以为就凭着我那小侄说了几句好话,我就会这么轻易地饶了你?”
他冷冷说道,“楼大人教导出的女儿如此不知礼数,若是今日放过了你,那这湖州城内怕都是我慕容温言的流言蜚语!”这话中已经不带任何忌讳,相当直接。紫桑一瞧,那楼若云的身子已经僵了又僵,好看的小脸煞白。
楼若云仰着一张小脸,眼角还挂着些泪痕,见她摇摇欲坠,身上微微发抖,一旁的柳樱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她扶了一扶。
不想楼若云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箍着她的隔壁,“妹妹,妹妹,你快告诉他们,我并没有辱没慕容公子!”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若是……若是柳樱能为她说几句话,说不准还能为她挽回些颜面……
“姐姐……”那柳樱心下一软。虽说自己的表姐平日里是跋扈了些,可她从不曾亏待过自己啊。便咬了咬嘴唇,想着替她瞒了过去。
慕容却看着柳樱,双眸之中已经全然是带着寒意的警告,“柳姑娘,本公子劝你莫要挑战我的耐心,颠倒黑白。本公子最讨厌的,便是那倒弄是非之人。”
柳樱本就仰慕慕容温言,再加上她性格较为软弱,一听慕容这样说了,便双眼一垂,白着脸将实情说了出来。
楼若云彻底绝望了,垂着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众人皆是沉默,再打量楼若云时,那眼神中已经带着鄙视。
今日楼若云所做实在大失世家风范,况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此事若是以后传出去,怕是连她未来的婚嫁都会受到影响。哪个贵家公子会娶这样一个背后倒弄是非的女子为妻呢?
“晚枝,将楼姑娘送出去吧。”慕容都懒得再看她一眼,淡淡说道,“从此本公子不想再见到她,也会叫家里人与楼家人保持距离,免得让楼家染上什么病。”
“公子……我……”楼若云咬住颤抖的嘴唇,两眼无神,被晚枝带了出去。
见楼若云与柳樱渐渐走远了,慕容淡淡扫了一眼留在原地的人群,如没事一般挥了挥手,“诗词可是作完了?”
愣在原地的众人才像梦醒一般,往那露台走去。
何况侧头看了看紫桑,向她近了几步,却并没贴近,“白兄没事吧?”
紫桑摇摇头,“我自然没事,只是那楼姑娘……”
何况剑眉轻轻挑起,笑道,“你还担心她?”
紫桑抬头,才看到何况带着些许锐气的五官,那在灯笼中熠熠的带笑眼眸中透着几分少年的朗朗英气。
慕容温言却在身后,有些不悦的咳嗽了几声。
何况耸了耸肩,嘴角带着一抹笑意询问紫桑,“我还未作好诗文,你呢?”
紫桑看了一眼正大方打量着自己的人,弯了弯樱唇,一揖,“我已经作好了,何兄先回去吧,我片刻就来。”
何况微微看了慕容一眼,便点了点头,阔步往回走去。
此刻,这露天的隔院之中便只有紫桑与慕容两人了。
“你可是原谅我了?”紫桑笑吟吟问道,不知为何,心情轻松了许多。
慕容见她神情之中流露出一股他从未见过的小女儿的娇憨,心中微微讶异,自己竟然对此并不讨厌,也不排斥。
紫桑站了许久,腿有些酸,看了看他对面的石椅,却并未坐下,又瞧到十步距离外有一个横栏,欲坐到那里。
慕容挑了挑眉,微微朝着对面的石椅偏了偏头,“坐这里吧。”
“当真?”她脱口而出,“你,不觉得……?”
慕容点了点头。
奇怪,若是她接近的话,自己并未感觉到任何不适。他心中想不出个完善的解释,神色复杂的看了紫桑一眼。也许,自己在心中已经将她看做自己身边重要的人了,因此就算她是女儿身,也不会再介怀。
紫桑有些惊喜,便坐在他身旁。慕容温言将那桌上的茶盏取了下来,为她倒了些茶。
那时他坐在二楼上,窗子开着,楼下的谈话便能听得一清二楚。这些他人的流言蜚语,其实他早就听惯了。因此,当时也只是让晚枝去查出那诋毁他的人是谁。只是自己并未想到,紫桑会为他说话。
心中有些复杂,慕容看了看神情并不委屈,淡然饮茶的紫桑。
他被冷言冷语嘲讽过太多次,也有动摇着以为自己是异类的时候。而眼前的人,却说是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而是他人的狭隘。
他知道,她理解自己。
他本懒得当众羞辱楼若云这样的人。这种人,自己只消背后做些动作,不让他们翻身即可。但看到她为了那傻侄子宁可忍下委屈的模样,他便忍不住了。是啊,她是这样善良的人,就像他那日在衙门见她时一样,她为那个诬陷自己的人求情。
嘴角不禁一弯,却还是板了面孔,冷不丁问道,“你便任由他人欺负?若不是我没有听到的话,你要如何解释?”
紫桑一愣,反应过来他在说楼若云的事情,眨了眨眼睛,“难不成,你全听了去?”
见眼前的人一副早就知晓的神情,紫桑才察觉到所以然。便脸颊一红,“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多。”她其实也是有几分后怕的,但还好的是,有人愿意为她站出来作证,紫桑粲然一笑,“不过你不是来帮我了?”
慕容温言一怔,看了她半晌,低低叹了口气,忽然用食指戳了戳她的眉心,“你可真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