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在那济中的菜馆中都没有出现红云的人了。
楚阕喝着那因为掺了水而无比清淡的酒,有些懊恼。那一日他跟着那两个红云的人走了许久,却因为一个不小心而跟丢了。因为担心自己可能会暴露,他在树上藏了很久,确定没有危险才跳下查看。但红云的人将痕迹抹的很干净,由于四周俱是腐叶矮丛,他几乎找不到那两人的任何脚印,只好悻悻回去,再作打算。
自己是堂堂江湖第一大派黑无首的护法,竟然连两个手下都能跟丢,若是说出去,那定是奇耻大辱!
一方面羞愤,另一方面,他也不得不对红云有了改观。他本以为那红云不过又是不久前兴起的一个小派,毕竟那外出的密探皆说,那红云的云主不过是个孩童——这就够他嗤之以鼻的了。但没想到,那孩童所教导出来的人纪律性极强,济中之地的选择也让他不得不感叹眼光独到。
毕竟济中一向是个惹人忽略的地方,却地大物博,最适合异军突起。
而更让他在意的,是黑无首的情况。照那日那两人所说,沧霆竟然受伤了。自己在这济中,行踪不定,因此和接头之人都断了联系,连这消息的真伪都无法得知。
心中越来越乱。
他有些烦闷,朝着小二挥了挥手,“来酒。”
小二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没酒了。”
楚阕眉头一皱,话中已经有些不悦,“为何无酒?”他看了看那柜台旁的酒坛,“那里不是还有吗?”
那小二上下打量他一眼,十分轻蔑的说道,“哟,你以为你是谁,便能喝那里的酒?新来的,你看没看见过,那门口写着,每人限两碗?”
薄唇微微上扬。只见刀光一闪,随着“嗖”的一声,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便从小二的脸侧擦过,深深的钉在他身后的墙上。
小二只感觉到脸上有一阵凉意,惊异之余摸了上去再看,便是鲜红的血迹。
“别挑战我的耐心。”楚阕往上看去,眼中的烦躁与杀意蠢蠢欲动,仿佛下一秒他便会手起刀落,将那眼前发愣的人斩杀一般。
小二一阵哆嗦,立马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向那冷冷坐着的楚阕讨饶,“官……官爷,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没把您认出来!”他一连磕了好几个头,跪地解释道,“小的还以为官爷们这几日都不会再来了,便……便怠慢了!没想到……”
“你说什么?”楚阕愣了一愣,“这几日都不会再来了?怎么回事!”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忙抓住那跪着的小二,“你说啊!”
小二已经有些吓破胆了,抖抖索索的说道,“前几天……官爷不是来了这里,特地在我们这订了许多路上的干粮吗……小的……小的就以为官爷们要走了,谁知还有留下的……都是小的不长眼!求官爷放过小的一条命……”
楚阕的手忽然松开,眸中有几分震惊与混乱。红云不可能轻易舍弃这一处绝好位置,那么便只能是进行某些大规模的战斗才会一同迁移……
而需要他们举全派之力量攻打的,也只有黑无首了!
那小二还在闭着眼睛求饶,发觉拎着自己领子的力量忽然消失,小心翼翼睁眼一看,眼前却没有半个人影了。
——
依然是灿烂的阳光。
紫桑用白皙的手挡住那微微有些刺眼的阳光。在窗前恍惚太久了,以至于那原本带着暖意的阳光,也变的有些令人晕眩。
“在看什么?”身后贴近一个温暖的怀抱,环在她细瘦的腰际。紫桑终于回了神,摇了摇头,看着那过分晴朗的天气,问道,“无上领的十月一向是这样的晴朗?”
沧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了笑,在她耳边低语,“非也。不过也许是因为你来了,所以连天气都变好了。”
两人笑语了一阵,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紫桑拍拍沧霆的手,沧霆却十分留恋的紧紧抱了她一下,才放手,躺回床上。
站在门口的是脸色有些疲劳的华锦,以及跟在身后的两三个大夫。
“到了施针的时候吗?”紫桑见华锦朝着她点点头,便转头看了一眼紧闭双眼的沧霆,走了出去。
“你们将配好的药放在这里,就出去吧,剩下的交给我来做就好。”华锦对身后的大夫说道。见大夫们四散而去,院中没有别人了,才叹了一口气,面色凝重起来,“你可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目前还没有。”沧霆睁开眼说道,有些虚弱的咳嗽了数声。
“抱歉……”华锦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带着歉意将一旁的药碗端过来,“快把这个喝了。”
沧霆平稳了呼吸,一饮而尽。
华锦将银针扎入他胳膊的穴位。在她查出沧霆的问题之后,便第一时间告诉了他,原本她还想告诉紫桑,却被沧霆阻拦。
见到沧霆隐忍疼痛的模样,华锦心中十分难过。但在目前做不出解药的情况下,只能施针来尽力延缓发病的时间。
“这不是你的错。”沧霆躺在床上,静静说道。“原本进入密阁的时候,本座已经想好了最糟糕的情况,而这并不在其中。”
“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定会尽全力医治你,研制出解药的。”
沧霆看了一眼华锦那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还有一事,本座想要你帮忙。”
“只要我能做的,绝不会推辞。”
“莫要将本座的情况,告诉紫桑……”沧霆的额上沁出些细细密密的汗,剑眉紧紧皱着。他喝过那药后,只觉得身后如有蚂蚁爬过,十分痛苦难忍。意识模糊之间,却还是紧紧抓着华锦,要她答应保密的事。“本座……不想让她担心……”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纠结良久,华锦还是松口了。她曾对紫桑说过,从此之后都不会再骗她,可现在,她却又要因为沧霆而打破自己的承诺。
她将沧霆额上的汗珠拭去,发觉沧霆因疼痛而失去了意识,连忙将身边准备好的红色止疼丹药塞在他嘴中,手上却不曾停下,依旧认真而专注的旋转着银针。
“沧霆,我一定会将你治好的……”
——
邱不易在书房中坐着,静静看着一旁在树枝上蹦跳斗闹的几只黄色小鸟。他灰白的头发被十分柔顺的梳理在身后,靠着木椅的身体有些微斜,十分舒适和惬意。
这几日的天气倒是真好啊,与那无上领往常十月的雨季,竟完全不同。
“你瞧这鸟儿。”邱不易竟被这鸟儿的活泼模样逗笑了,慈爱而愉悦的模样像个村口晒太阳的老爷爷一般,仿佛在平淡和后辈拉着家常般,对着一旁站着端直的洺策讲道,“我小的时候啊,就常常见到村子中的老人盯着这些鸟儿看啊看。当时我还在想,这些老家伙们在看些什么?”
摇了摇头,“现在自己变成个老头子,才发觉这平常事物的憨态可爱之处。”他看了看洺策,“洺策,你可看出什么来?”
洺策摇了摇头,“洺策格局狭小,看出的也不过平常而已。”
“就是平常啊。”邱不易笑了笑,转过头来,“时间啊,真是过得太过了,曾经平常到唾手可得的东西,现在却难以得到了……”
随着一声叹息,邱不易忽然笑了笑,喃喃说道,“不知,这样的平和日子,还能再过多久啊……”
话音刚落,他便听到了门外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来咯……”随着这一声,邱不易已收回了刚刚的惬意,端坐在椅子上。而那一旁的几只鸟儿,也被惊走飞远了。
刘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一双粗眉已经紧紧皱在一起,他快步向邱不易走来,“邱先生,大事不好!”
刘威甚少有惶急的模样,因他是军队出身,战场生死之事见得太多,指导下属,最忌的是先自乱阵脚。但此次,他却有些大惊失色的意思。
“怎么回事?”
因事情紧急,刘威语速十分快,“自从上次有农夫闯进之后,刘威心下有所疑惑,便在四下村庄都布了眼线,却也是一无所获。而后经过门主的提醒,便在无上领对面的崇青山下派人巡查,果然发现异样!”
“什么异样?”邱不易皱眉。
“多日前,那山下五六个村庄内突然多了男丁走动,这几日更是剧增,似乎在逐渐往无上领四周靠拢!”
“他们来了。”邱不易平静说道,站起了身。他转身向后,将那已经磨得发亮的柜门打开,从中取出一把泛着寒光,被精心保存着的碧色宝剑。
“没想到,自黑风寨一战后,我竟还有要用上你的时候啊……”那布满皱纹的苍老手掌抚摸上去,微微一笑。手中力道一重,便将那剑紧紧握在手中。“看来我这老骨头,还得再折腾一番了!”
又想起来那一幕,自己在他身后,似与天下人同战的场景来。
“黑无首门人听命!”
本想留给后代一片净土,却依然没有做到啊……
“准备迎战!”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