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横府中走出来时,紫桑还是有几分恍惚。
刚才,横浅胸口的味道似乎还飘散在她鼻间。那浅淡无比的青草香味,带着些晒过太阳的温暖感觉,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以至于当她忍不住低声喊出一声乔旻的时候,横浅脸上略微惊诧的表情都被她全然印刻在脑中,无法及时作出反应。
想到自己的失言,紫桑有几分懊恼,柳眉不禁皱了起来。
走在一旁的白薇关心的问道,“小姐,可是那迷香的作用还没过去?”
紫桑思绪收回,对着她一笑,“不……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她顿了顿,看到一旁的流光有些心绪不宁的模样,耷拉着头跟在后面,便知道她在为昨日的事情伤怀,便有意说道,“昨天还好流光出去寻了横大人过来,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见流光这才略微抬起头来,但那一双晶亮的眼睛有些红肿,紫桑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多谢流光啦。”
想来,她昨天也是十分着急担心的吧。紫桑有些怜爱的看了看流光的小脸,她知流光素来胆小,昨日能跑到横浅的轿前求助,也真是难为她了。
流光看了一眼暗暗冲自己摇头的白薇,咬了咬嘴唇决定将自己昨晚看到的吞到肚子之中。毕竟白薇曾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她告诉小姐。因此她也是一笑,“小姐莫要这样说,流光昨日就怕救不出小姐,情急之下,才会眼花将轿子看错。小姐不怪罪,流光便很满足了。”
“我怎么会怪罪你呢……”紫桑忽然浅叹一声。“这一次是我太不慎,才会让你我进入这样的险境,你们也不过是陪着我做的而已。”
“好啦,我们不说这个了。”见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感伤,白薇在一旁笑着说道,“估计皓月都快等急了,我们便快点回去吧。”
“嗯。”紫桑点了点头,她顿了顿,眸中却忽然凌厉,“不过,昨晚被那邱实这样摆弄,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邱实,你等着。
就算我倾尽所有的力量,都会将你打垮。
半个月后,云裳阁不知从哪里运进了许多绣法十分精良,价格却并不昂贵的布匹,引得明京城内的小姐夫人皆去抢购,原本的老布匹都被折价销售或是分给附近的乡民了。
明京城的不少穷苦百姓,以及周遭一些乡村之中所住的贫民,都赶到云裳阁内购买冬天穿的棉布料。
按说这也没什么稀奇的,甚至在不少布庄老板的眼中,这便就是在自折姓名,干着损己利人的活。明明这云裳阁就朝不保夕了,岌岌可危,用这种手法能翻起什么波浪?无非就是在关门之前混些好名声!
可奇就奇怪几天后,皇上便颁布了懿旨,由于最近北方军需,朝廷需要调兵调粮,鼓励明京城内的富商大户宽惜于民,以解国库空虚。对于商户之中的领先者,朝中会有所赏赐。
此旨一出,便在明京城内掀起大风,有不少的商户都开始响应号召宽衣解带,救济周围的穷人。
对于这些本身地位就不算很高的商户来说,能与朝廷皇室有所攀连,可以说是无上的荣耀,但无论后期投入多大,都已及不上先人一步,傲雪之中独绽梅花的云裳阁的名声了。
甚至还听说,有百姓联名写了百人签字的感谢信,呈到了御前,惹得龙心甚悦。而那云裳阁的祝老板,也在一夜之间身价倍增,声名大噪,获得朝廷的荣宠。
那数月的阴霾被一扫而光,云裳阁的祝老板此次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将那被霓香阁压下去良久的牌子重新翻上来了。
一大早,白宅的门口,便出现了祝楣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云锦,有些圆润的脸上带着不曾散去的笑意,小眼笑的眯成了一条缝,看着一身紫衣的紫桑,十分欢喜的便迎了上来。
“白姑娘,这么早便来打扰你,当真是不好意思。”祝楣是个大嗓门的豪爽女子,声音带着几分微微的沙哑,却十分讨喜。这让紫桑想起了曾经对自己十分照顾的高中老师,因此更感到亲切。
原本那云裳阁是她相公的,不想前几年因风寒,竟就去世了。因有三个还小的孩子,她便坚强的扛起了一切,成了家中的支柱。
“我给白姑娘带来了些东西,还请白姑娘笑纳,莫要嫌弃。”说着,她便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人,大嗓门响起,“愣着作甚,快给白姑娘啊!”
皓月连忙迎了上来,将那些下人迎到了门厅外。
祝楣用那白胖的手紧紧拉着紫桑,声音之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这次可真是太谢谢白姑娘了,才会让我云裳阁重返辉煌。”
紫桑并没有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因她从一开始便对这个胖乎乎的北方女子十分喜欢,“祝老板言重了,小女也并未做什么。都是祝老板吉人有天象,正好赶上朝廷之中的旨意下来。”
“莫要叫什么祝老板了,你我姐妹,如此听着多生分?”祝楣冲着她笑了笑,“我比你大个五六岁,你若愿意,唤我一声楣姐便好。”
“那白滢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楣姐。”紫桑微微低头,唤道。
祝楣心中是十分喜欢这个妹妹的,也许是因为她们都是女子,了解在商海之中漂泊的不易。想到了什么,祝楣忽然神秘的将紫桑拉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妹妹,你老实与姐姐说,这一次朝廷会如此巧合的下发了懿旨,你可有参与?”
紫桑先是一怔,而后便掩嘴一笑,“楣姐,你有些太高看白滢了,其实我一开始也只是希望能拉拢人心,打出名声,而从未想到后来的种种。”她脑中忽然一闪,不会是……
不可能,他怎么会帮自己?
祝楣倒是没注意到紫桑这些神情变化,便是十分感慨的拍了拍她的手,“那看来也许当真是时来运转吧?”说着,那一双小眼便红了些,“妹妹,你可不知道,这几年我受了多少欺负……这女子从商,撑着那么大的一家子,可当真不容易啊。”
紫桑见她如此感伤,也知她定是经历了不少,毕竟自己身边还有温言可靠着,她明就矜寡,还有三个尚未成年的孩子,相比于自己,便是艰难的多了。
因此,她便说了些安慰话,先让祝楣的情绪稳定下来。
祝楣是个十分洒脱的人,因此不过微微掉了几滴眼泪,听了紫桑的一阵劝,也渐渐稳定下来,“今日我们算是翻了身……白妹妹,若是你以后有什么为难的,尽管来找姐姐,若是有能帮上的,我祝楣一定竭尽全力。”
紫桑见她如此诚挚,也不免觉得心中有几分感动,“多谢楣姐的一番好意,不过此次妹妹帮助你,也是在帮我自己报那一日之仇。”
因之前听过紫桑所说与邱实之事,祝楣此时也是十分气愤,“那样卑鄙龌龊的狗东西,竟还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呸!”
听着祝楣这样说邱实,紫桑忽然被逗笑,“楣姐倒是与其他女子不一样。”
祝楣十分聪慧,听出了紫桑的意思,便对着她轻轻一笑,“白妹妹莫要笑我,平日里与那些鱼龙混杂的下人待久了,说话便也没什么遮拦。”
紫桑对着她笑着摇摇头,意思自己并不会笑话她。“他确是不是什么好人,我会一步一步将那霓香阁清除干净,那时姐姐便是最后的得益人。但此事应没有那么容易,这一次霓香阁那边也定是有了准备,说不定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麻烦,说不准日后还会叫楣姐烦心。”
祝楣摇了摇头,“妹妹你是不知道,其实我们两家的布匹并未差多少,只是那霓香阁是与朝臣勾搭的,相公入土后,身后的大树也倒了,才会让我们落得这样的田地!而那邱实,也曾逼迫过我,若是下嫁于他,便保全云裳阁。”说到后面,祝楣也是气的咬牙切齿。
看来这邱实,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放心吧,楣姐。”紫桑的眸中有几分坚定,“我有把握,咱们联手,一定能将邱实打垮,让他不得翻身!”
“好!”若是当真能如此,祝楣也是心中畅快。她握紧了紫桑的手,“你需要姐姐的时候,便来招呼一声,姐姐随时待命!”
紫桑带着笑冲她点了点头,心中开始了另一番计量。
“那么姐姐,你便要将你所知道的关于霓香阁以及邱实的事情全都告诉我。”紫桑的神色认真起来,“虽说我已经遣人打探了一番,但许多事情毕竟不如那表面上一般简单,姐姐在明京城中这么多年,想来许多事情也都十分通透,还希望姐姐能给我指点一二。”
祝楣便与她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这几年霓香阁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让我想想,从哪里与你讲起才好……”祝楣凝眉思索了一番,“那么,我就从霓香阁初初展露眉角的时候,开始告诉你吧……”
紫桑点了点头,将那两杯幽幽的清茶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