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些喧闹的街头,行人来往穿梭着。笑闹的人群呼朋引伴,从不同的酒馆出入来去。在这样匆忙而喧嚣的街头,无人注意到那沉默着的两个人。
横浅的清润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清幽,仿佛是那月光映衬下的清泉一般。他站在逆光的地方,紫桑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唯有那幽幽的眼眸,明晰不已。
而那眼眸中翻涌出的情绪,则混杂着微微的诧异和探究,看着自己,却不是自己所想的熟悉眼神。
紫桑低下头,促狭的笑意在唇边展开,透着微微的苦涩。自己在想些什么,竟然会以为眼前的人会对她笑着,说自己是乔旻吗。
心中的凉意慢慢的渗透了皮肤,随着那夜中的凉风,吹得溢满了全身。紫桑十分仓促的看了横浅一眼,对着他十分勉强的笑了笑,“横大人且当我在说胡话吧。”
横浅终于开口,竟然是浅淡的一笑,“白姑娘……你可是,将我当成其他人了?”他抬头,看了看那沉沉的夜色,“怪不得每每你见到我,都是那样的神色。现在,我终于懂了。”
他看着紫桑,语气中却没有半分的责怪,反而笑这摩挲着下巴,“我与他,真的很像?”
紫桑点了点头,苦笑道,“是啊,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横浅仿佛神情中轻松了一下,“原来,并非我记错了什么。”
“你并不生气?”紫桑问道。
横浅顿了一下,“横某为何要生气?我与姑娘不过才见了几面,并不相熟。而姑娘不过是把我当成了一个故人罢了,于我并无任何损益,所以我为何要生气?”横浅的眼光扫过紫桑那有些哀伤的脸,“反倒是横某觉得白姑娘对这人用情如此之深,有些替你揪心。”
紫桑望着横浅的眼眸,竟看出来几分真诚。她低眉,笑了笑,“多谢横大人关心。不过是刚刚回想起了一些事情,将你错当做他了。”忽然眼见街角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紫桑一愣,连忙冲着横浅微微作揖,“横大人,小女今日唐突了,还请大人莫要生气。原本不过是想带着大人散散心,若能稍微达到些目的,便算是成功了。既然如此,小女便告辞了。”
横浅并未留她,只是飞快的看了一眼刚才紫桑看的街角,温润的笑了笑,“白姑娘,走夜路还请小心。”
“多谢横大人关心。”紫桑欠身,离开他身边,往那个街角走去。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横浅看着她的眼神忽然一变,不再是那样的轻松。他打量着紫桑的背影,眼中翻涌起的,却是深沉而隐秘的思索。
紫桑走到那已经等候了许久的人身旁,有些心疼的问道,“你可是在这里等了许久了?”
白薇一笑,“也没有多久。”
“可有吃东西?”紫桑问道。
“小姐莫要担心,白薇吃了。”白薇说道。
“白薇……”紫桑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白薇像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一样,“小姐,保护你是白薇的职责,最近……周围可能会有些危险,白薇还是时刻跟在小姐身边好。”
“危险?”紫桑轻轻皱眉,“怎么回事?”
她不能将门主所交代的事情说出来。白薇便随口胡诌道,“这几日官府要追查一伙采花大盗,他作案许久都没有被抓住,所以白薇有些担心。”
紫桑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下来,“这样啊……放心吧,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的,回去之后也和皓月他们说一声,晚上时注意关好门。”
“是。”白薇答道。
两人往家走去。
身后不远处的地方,一个面带着暗红色面纱的红衣女子忽然眯了眯那一双能夺人魂魄的眉眼,眼中的讽刺意味慢慢渗透出来。
她的笑声仿佛在空中飘荡着一般,不过是一个闪身,那个红色的身影便消失在人群之中,再也找寻不到了。
——
清晨,延福宫中。
止帝一身黄袍,坐在大殿之中,皱着那有些发白的眉毛看着那呈递上来的卷宗,一言不发。
下面跪着三个大臣,中间的男子轻轻仰起头,望着那翻阅着卷宗的止帝,踌躇了半分,开口道,“陛下,根据臣等所查阅的事实,关于郭太师孙女被污一事,应当是宫内人所为。口供以及其他的文件,俱已书在册上。”
止帝的眼神看了过来,先看了看那立在一边气定神闲,丝毫没有慌张之意的男子,才扫过中间发话的男子。
“好啦!”他将卷宗一丢,“晁爱卿,你这文书写的很详实。所以最后所抓到的,便是一个与郭千瑜有过计较的宫人?还是那宫人失手才铸成了大错??”他的声音一肃,“这让朕如何向郭太师交代!”
晁友直连忙跪在地上,“皇上,可是臣等已经盘问过那宫人了,她一口咬定是自己一人所为,与他人没有关系……”
止帝冷笑道,“一个小小的宫人,能翻起什么浪!况且,这宫中如此闭塞,若是没有人在后指挥,怎么会得到迷药一类的东西!”
晁友直连忙解释道,“陛下且息怒!这些臣等都拷问过了,那宫人与外面的一位马夫相勾连,那马夫是她的情夫,毒药等都是他帮着那宫人运来的。但是那马夫的身份……”晁友直忽然默了下来,不敢再说。
“怎么回事!”止帝皱眉,“有什么不敢说的!说!”
“那马夫……曾是淳贵妃的出宫时的马夫……”晁友直说道。
大殿之中忽然静了下来。
止帝的灰眉十分微妙的挑了挑,怒目看了晁友直半天,可就是说不出来话。尤其在扫到一旁男子淡然而平静的眼神时,则显得更加愤怒。
手中的瓷杯被十分粗鲁的推了下去。
“糊涂!”止帝大声吼了一句,接着便将那桌子狠狠的拍了拍,“这些妇人!”转而,他便将眼睛扫到了一旁似乎有些事不关己的男子身上。
“横浅!”
横浅仿佛大梦初醒,有些无辜的看着止帝,微微躬身,“是,陛下。”
“朕早就与你说过,莫要与琢玉纠缠!现在如何,出事了吧?!”
这一通莫须有的批评落在横浅的头上,另外的两个大臣都是一愣,然后便看着那怒气冲冲的止帝。
横浅眸中的惊讶一闪而过,接着,那嘴角便是几分讽刺的笑意。看来,咱们的这位皇帝可是越来越昏庸了呢……
但他依旧是风度翩翩的欠了欠身,“陛下,是臣不该……不该让公主动了心思。”他的语气有些无奈,“臣也不知……自己只不过是与公主碰了两次面,公主竟然就……”
止帝甩了甩手,“行了行了,你莫要说了!”他叹了一口气,“今日只有你们三个人在,朕便直说了,你们三个人,可知道郭太师的地位?”
三个人互看了一眼,“臣等知道。”
“郭太师与朕,不能有嫌隙。”止帝肃声说道,“关于这马夫的身份,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止帝又看了一眼晁友直,声音中含着几分冷意,“晁爱卿,你可知道如何去办?”
“臣知道!”晁友直连忙应声。
止帝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这时,外面的一个小太监小心翼翼的上前,跪在地上,“皇上,门外琢玉公主说有事要与您商议,请问……”
那小太监还未说完,便被一个扔过去的书册吓了一跳。
横浅看着止帝风云变幻的表情,强力忍住嘴边的笑意,作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其他的两名大臣,虽没有说话,但俱是低下了头。
“怎么这么不给朕省心!她存的是什么心思,朕还不知道吗!”止帝真是要被自己的女儿气死了!明明他都已经准备挽回些颜面,将这一档事情往横浅身上推了,怎么她非挑着这个时候来!
“让她好好回宫中反省去!这一次没有两个月不准踏出明月宫一步!”
“是!”那小太监连滚带爬一般,往外撤去。
——
三个大臣从延福宫慢慢走出来,提起止帝的一番行为,另外两个大臣虽不敢妄议,但都是连连叹气摇头,连看着横浅的眼神都有了几分同情。
横浅只是微微一笑。
那小太监悄声跟了上来,“横大人,还请留步。”
横浅看了那小太监一眼,便与其他两个大臣告辞,而后与那小太监步到不远处的阴凉底下。
“横大人,小的是来传淳贵妃的话的。”那小太监低声说道。
“哦?”横浅并不吃惊,淡淡行了礼,“劳烦公公了,那么,淳贵妃有何话要与臣说?”
“如若大人能与公主结为良缘,北方便是大人的人了。”那小太监低声说道。
横浅的脸上是高深莫测的表情,看着小太监的脸,微微一笑。
“淳贵妃,真是女中豪杰啊。”清润的眸中泛起几分讽刺的光,“身在宫闱之中,却还能继续控制着北方。娘娘的手段,实在不可小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