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说爹娘今天什么时候回来?”明熹堂里,明哥儿无聊的在炕上打着滚,忍不住碰了碰坐在旁边的檀姐儿。
檀姐儿坐在一旁默默的在练字,听了这话放下笔,忧愁的叹了口气,“如果只在外祖父家用膳,估计下午就能回来。”
“可是这会儿都申时了,娘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大年初二被爹娘关在家里,明哥儿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爹说今晚有灯会,我还想去看呢!”
“我说的是如果!依照爹那个性子,估计不回府就直接带着娘去看灯会了!”檀姐儿说到这儿也有点写不下去了,“我昨天一定是脑子不好用了才会想着把所有事儿都推到昭哥儿身上,你也是怎么就不阻拦我一下呢!可是我也不算是冤枉二弟,镇纸本来就是昭哥儿打碎的!我顶多是写字没写好,毁了爹的一半宣纸罢了!”
明哥儿翻白眼的样子和郭嬅语甚是相似,只见他慢悠悠的翻了个白眼坐起身来,“姐姐,恕我多嘴,其实就依照爹娘宠你的程度,你自己撒撒娇这事也就过了,谁知道你非要全说是二弟弄得,爹不打你才怪!”
檀姐儿揉了揉自己还有些肿胀的左手,身后隐隐约约还有点疼,“大正月的就打我,还不让我出去玩,爹也真是够了,我决定今天回来不理爹了!”
“全家也就你能给爹甩脸色,这事要放在我身上估计我又得被打一顿!”明哥儿下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身后,“爹娘偏心啊!”
姐弟俩忍不住开始抱怨那一对把儿女扔在家自己出去潇洒的爹娘,最后还是明哥儿受不了姐姐的唠叨,说是要去花园子里转转。
檀姐儿待得也是无聊,只好是换上了衣服陪明哥儿去了花园里。此时园子里还是一片萧瑟,唯有种下的几株梅花还开着花。
“这么冷的天你非要跑出来做什么?园子也没什么可看的,昭哥儿也不在家。”檀姐儿就有些百无聊赖的看着明哥儿在园子里撒欢。
文燕站在旁边笑眯眯的说道,“大哥儿是男孩子坐不住,哪天不得出来跑一趟,就是个活泼爱闹的性子!”
“爹老说明哥儿像他,也不知道祖父小时候是不是也被烦死了。”檀姐儿嘟囔了两句,过了片刻自己也觉得无聊,就一个人出去走了一会儿。文燕也正在爱玩闹的年纪,想着府中到处都是郭嬅语布置的人手,想来也是没大事的。
果然没过多久檀姐儿就一个人又回来了,之后用膳更衣一切如常。姐弟俩还凑到一起叽叽喳喳的说了许多话,也不知道私下里又讨论出来些什么。
等到夜幕降临郭嬅语带着从街上带回来的小点心回来的时候,发现檀姐儿和明哥儿并没有跟往常一样一听动静就出来,反倒是正房那边一片寂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檀姐儿和明哥儿呢?上次不说想吃海棠酥嘛,这次清梧特地跑去买的,怎么这会儿连人影都没有了。”
白日里留在府中陪伴两个孩子的佩月走上前来,忍着笑在郭嬅语耳边嘀咕了几句,郭嬅语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头对沈清梧道,“让你正月里忍不住打孩子,你们家的两个小祖宗决定不理你了!”
沈清梧有些目瞪口呆,抬腿就往檀姐儿姐弟俩所住的厢房去了,果然没过半晌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文燕说他们俩都睡了,我叫了两声也没人理我。我说这明明是他们俩的错处,我这当爹的罚他们两下,怎么他们还跟我怄上气了!”
郭嬅语笑着让人把海棠酥先收起来,上前帮着沈清梧更衣,略有些冰凉的指尖在沈清梧的腰际上划过,“谁让你今天打了人家就走还不带她出去玩来着,都是你自己宠出来的,你自己收拾残局!”
“好阮阮,哄孩子这种我可做不来,我这一辈子只会哄你一个。”沈清梧手下稍稍使力就把郭嬅语搂进了怀里,“总归以后要做严父,还是要辛苦你这个慈母去多哄哄了。不过古人这话说的真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檀姐儿又是女子又是小人儿的,你侄子那个淳厚的性子,以后只怕吃不消!”
郭嬅语捶了他胸口一下,“檀姐儿这才将将六岁,离嫁人还早着呢!你现在想这些,也忒早了点!”
说话的功夫郭嬅语已经伺候着沈清梧换上了常服,沈清梧说是还要去内书房看会书,郭嬅语就卸了妆饰去厢房找檀姐儿了。
她特意抱了昭哥儿过去,原本躺在床上装修的檀姐儿和明哥儿很快就听见外面传来弟弟奶声奶气叫哥哥姐姐的声音。如此这般的叫了三两声,檀姐儿咕噜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扬声叫文燕去把房门打开。
“娘可真是狡猾,还知道拿二弟来当挡箭牌!”檀姐儿坐在床上,看着郭嬅语抱着昭哥儿进来,忍不住抱怨道。
“娘要是不狡猾,怎么养出来你这个小狐狸的!”郭嬅语一边说一边往里走,昭哥儿一看到哥哥姐姐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往上扑,一会儿就跟明哥儿闹到了一起。
郭嬅语在檀姐儿的身边坐下,拉起檀姐儿的手看了两眼,低声道,“身后还疼不疼,要不要娘把那两个臭小子撵出去给你揉揉?”
檀姐儿面色微微一红,也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就点了点头。过不多时就听见明哥儿一边带着昭哥儿往外走,一边冲着郭嬅语喊,“娘,我屁股也疼!”
结果一出屋就看见沈清梧笑眯眯的站在门外,没等明哥儿来得及跑就把两个儿子一把抱了过来,“你娘不给你揉,爹给你揉!”
郭嬅语听着明哥儿哭爹喊娘的声音,把檀姐儿拉过来搂到怀里问道,“你爹打了你几下?”
“用尺子打了二十下呢!”檀姐儿忽然起了撒娇的想法,“打的我今天都坐不住了,娘你今晚别让爹进门了!”
文燕在旁边使劲憋着笑,檀姐儿趴到郭嬅语怀里可怜巴巴的盯着郭嬅语那个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样子,忽然就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郭嬅语感觉不到,但是檀姐儿心里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此时把她搂在怀里哄着的娘大概想象不到,她沈毓檀似乎是个活过两次的人。
其实对于这件事她自己也有些模糊,关于上一世的记忆好像是个梦境又好像是真实发生过的,她只知道经历过那些彻骨的疼痛之后,一睁眼她又回到了小时候。
这一次她清晰的看见爹娘是如何把她留在身边,又是怎样对她百般疼爱的,所以她渐渐的也就不再去想那些记忆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
可当今日那个不认识的侍女跪在自己面前,哭着对她说什么快去救救桂姨娘,桂姨娘就要被夫人害死的时候,她忽然发觉,那不是梦境,那是自己真实的曾经发生过的经历。
因为她记得,那个梦里她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本来吓得想跑,可是那个侍女拉着她絮絮叨叨跟她说了很多。总之当时还不到六岁的她,最后被那些话吸引,竟然真的相信的那个人说的所有事情。
而自己的命运,从那一天开始就彻底向着一个坏的地方转变了。和爹娘弟弟的关系越来越差,做的事情也越来越惊世骇俗,直到最后那个结局,都是她咎由自取。
“娘,今天我和明哥儿去花园玩,我一个人跑出去转悠,到了大厨房那边有个我不认识的下人过来跪在我跟前,说桂姨娘活不下去了,就要被娘害死了。我不信她,娘去罚她乱说话好不好?”她深吸一口气,按着跟前世完全不同的路子张了嘴。
她能感觉到娘的胳膊紧了一下,紧接着就听见郭嬅语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意,“那个人你还记得长相吗?”
以檀姐儿对郭嬅语的了解来说,郭嬅语这样就是真的生气了,她抬起头有些怯生生的搂着郭嬅语,“娘,你别这样我害怕。”
郭嬅语这才惊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发冷,她赶忙搂住檀姐儿轻拍了两下,“娘不是冲着檀姐儿来的,你别怕。”
她想着檀姐儿本来就因为旁人的言语对自己的身世多少有些介怀,如今鼓着勇气跟自己说这些不知道心里得有多害怕,这会儿也顾不上再问那人是谁,直把檀姐儿抱到怀里哄了许久。
等到哄着檀姐儿歇下,郭嬅语才从厢房出来。一出房门,郭嬅语的脸色就落了下来。看起来最近她对府里的事情是真的松懈了,居然还能放任有人到檀姐儿面前胡说八道了。
去年年初的时候她和沈清梧就商量过,桂兰一直在庄子里住着不是事,檀姐儿聪明日后的前途不会差,总不能有个一直戴罪的生母。于是沈清梧干脆就亲自写了文书解除了桂兰的妾侍身份,还出钱把她嫁到了乡下的一户人家。
按照现在打探回来的说法,桂兰日子过得相当不错,那户人家家业殷实待人又和蔼,桂兰嫁过去一个月就有了身孕,年前刚生了个儿子,过得好生惬意,又怎会传出快死了的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