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沈清杨在兄嫂的住处待了许久才离开,他离开之后檀姐儿才揉揉自己酸痛的双腿从角落里悄悄出来溜回自己的房间。等到她摸黑进去,冒充她躺在床上的文燕蹭的一下坐了起来,赶紧把檀姐儿拉到床上盖好被子。
“姑娘就闹腾吧,您又不喜欢喝苦药汤,到时候真冻得发热了不想喝也得喝了。”文燕把手炉塞进被子里,转身又去拨弄了几下火炉的炭火,确保屋里不会太冷,这才回到床边坐下,“冻了这么久,姑娘可听见什么要紧事没有?”
檀姐儿一边往手上哈气一边嘟囔了起来,“爹娘就说要清理清理小叔身边的人,还说上次的事儿是国公府那边那位祖母干出来的,这次不知道又是谁在闹幺蛾子,爹怀疑是三叔。”
“国公府现在还有人敢跟咱们老爷过不去?”文燕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沈清梧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我看国公爷那边隔三差五就要请老爷过去议事,好像国公府不少事都要听老爷的话,怎么还有人给咱们下绊子。”
檀姐儿颇为理解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戏谑道,“文燕姐姐你这么想,要是你现在在我身边伺候的好好地,忽然来了个据说是我小时候就开始伺候我的人,摇身一变成了我房里的大丫鬟,对你指手画脚起来,你心里会舒服吗?”
“当然不舒服了!”文燕回答的斩钉截铁。
檀姐儿手一摊,“这不就得了,以前爹不在国公府也没有世子的地位,难免三叔他们不把爹放在眼里。现在爹回去了,祖父也重视了,三叔肯定会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影响了,到时候那位祖母再撺掇两句,他想干点什么不也正常的。”
“可奴婢还是不太明白,姑娘从小就在夫人身边长大,怎么想怎么都是跟夫人的感情要更好几分。就算是桂姨娘这会儿跑出来在您身边哭哭啼啼,姑娘也未必会相信这话啊。”
“第一次未必相信,但是他们要做事就必然不会一次解决,先在我心中埋下疑窦,来日再想办法炮制各种所谓的证据来让我相信,爹娘是真的对不起我亲娘的,到时候不怕我不闹腾。”
一想起梦境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檀姐儿还是觉得心痛。上一世的自己就是因为这些才一点点和爹娘分崩离析,最后才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文燕,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太狠心了点?”毕竟从血缘上来说,桂兰和她的关系是永远都割舍不断的,无论檀姐儿承认与否,桂兰都是她的生母,她也始终不是郭嬅语亲生的。
文燕沉默半晌,小心翼翼的说道,“姑娘,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有些事您还是想明白些的好。毕竟是桂姨娘一开始就怀了乱七八糟的心思,夫人和老爷也是一直对您好的。未来您的好坏,都寄托在老爷和夫人身上。”
檀姐儿长出一口气,她沈毓檀就是太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了所以才觉得有些迷茫失措。若是混沌无知,知道这些事之后无非是完全不认桂姨娘或者就如上一世一般闹上一场。而她分明是知晓这其中的许多关窍,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是符合自己如今这个身份的做法。
自己是什么身份?上京城红人沈都督的次女也是名分上的嫡长女,这个身份让她何时何地都能在同龄的姐妹中昂首挺胸,甚至于好多人会因此嫉妒她。闺学那边明里暗里指摘她的也有不少,说她不过是个通房生的,只是郭嬅语为了贤名才养在身边的人。
前两年她还会吵回去,非要在那起子人面前证明自己的身份。到了现在她都懒得说了,反正那些人现在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了。
檀姐儿越想越烦,干脆就直接躺下不说话了,没过多久就睡着了。文燕看她睡得这么快,估计也没把桂兰的事儿太放在心上,这才放下心来去外屋歇息了。
正月过后就是宋敏棠所生的贵姐儿的百岁宴,郭嬅语有孕在身不打算出门,沈清梧就带着一群猴崽子浩浩荡荡的出门前往国公府。看着沈清梧带着孩子们远去的背影,郭嬅语有些担心的对花芷说道,“我今早起来眼皮就一直跳,总感觉清梧回一趟国公府就会出事。”
“老爷虽然看着放浪了点,但做起事来还是稳当的。夫人又派了这么多人跟着,能出什么事呀!”花芷一边给郭嬅语揉着腿一边说着,“眼皮跳是因为昨晚睡得太晚了!姑娘,不是我说您,您好歹这也是第三个孩子了……”
郭嬅语一听花芷把旧时称呼给叫了出来,赶紧打住她的话头,“好花芷,你的话姑娘我都记着呢,你可别念叨我了,再念叨我就快要疯了。”
花芷噗嗤一声笑了,“真盼着佩月和倚翠赶紧回来,到时候我们三个一起看着姑娘,到时候再看姑娘受不受得了。”
“我还是把你们几个都打发出去照顾沈府的产业吧,不然这在我耳边我可得被絮聒死了。”郭嬅语颇为舒心的往后面一靠,“一转眼你们几个都要当娘了,日子过得可真快。你说我昨晚梦到什么了,我还梦到以前有一年我忘了因为什么被爹训斥了,大过年的自己一个人跑回去哭。”
花芷轻轻叹了口气,“是那年辉哥儿刚出生,您想抱抱他结果不小心给他弄哭了,就被训斥了。那时候您还感慨,有爹疼的人真幸运。”
“那可不就是幸运嘛。”郭嬅语也不知怎的就回忆起了自己不受重视的闺阁岁月,一个人竟然感伤了起来。
这份挥之不去的愁绪最终是被上门来的沈清瑶给打破了,沈清瑶一见郭嬅语要起身就上前把她给按下了。
“大姐这会儿不应该在国公府赴宴吗?怎么有时间过来看我?”待得沈清瑶坐定,郭嬅语才问了起来。
沈清瑶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调笑的味道,“还不是你夫君不放心你,担心你一个人在府上无聊,就非要指使我过来陪着你。你说说你们成婚也有个七八年了,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郭嬅语听了不由心口发甜,脸上的表情就愈发好看了起来,“大姐就知道笑话我,他是怕我不高兴再伤了肚子里的儿子!”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夫妻恩爱,不用再说这些气我了!”沈清瑶笑眯眯的拉着郭嬅语的手,“今日你没去还真可惜了,国公府的热闹你一个都没看到。”
见郭嬅语一脸好奇,沈清瑶也来了兴致,掌不住要一一跟郭嬅语说来,“这不是年前宋大将军带着几个儿子回来了嘛,今日就浩浩荡荡的带着一大家子人来国公府赴宴了。宋大将军和两位少将军都还好,就是没想到宋夫人和那位宋三公子,一看见过来请安的三弟就把人给打了!”
“先是宋夫人嚎了一声扑上去抓打三弟,三弟想着是自己岳母也就忍了。谁知道后脚宋三公子又上了,这俩人就直接打到一起了。再后面三弟妹抱着孩子赶过来,一看这样就气晕了过去,差点把手里的孩子都摔了。”
沈清瑶讲的绘声绘色口干舌燥,郭嬅语听着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这宋夫人母子三个怎么都是这么奇怪的性子,干出来的事情时常让人觉得这么多年宋家还能活着在上京城出现,也真是一个挺不容易的事情。
“闹成这样,父亲他们不管管?”
沈清瑶一脸的嫌弃和无奈,“爹也是想管,可是又能怎么管。宋夫人是亲家母不能动吧,宋三公子打人不对但是三弟那边也理亏。唯一庆幸的就是这些都是在内堂发生的,好歹没让上门贺喜的宾客看到,这要是看到了,咱们沈家还做不做人了。”
“那宋将军那边就没什么表示?”毕竟是他的蠢儿子做的蠢事,宋智庸要是干看着不管,那他就是一样的蠢!
“宋将军一脚给宋三公子提到地上去,然后找人给拎回宋府去了,然后又跟爹赔了不是,也就这样了。不过今日我看宋夫人精神头不太好,整个人都蔫蔫的。”
个中原因沈清瑶不知道,但是郭嬅语却知道。一向爱出风头的宋夫人之所以精神不振,就是因为昨日乾德帝下旨将宋敏伯的生母提为平妻以及令宋敏伯兄弟俩分管宋家军的旨意送到了宋府。
具体的消息还没从宋府传出来,但是宋夫人心中的惊讶与愤懑也可以想见。帝王之意不可抗拒,她的宝贝儿子这下子就彻底成为了要依附兄长才能活下去的人。
“毕竟宋将军今日将长子次子带了出来,显而易见以后是要倚重这两个儿子的,宋夫人心里不快也是自然的。”
“自己没能养出来一个好儿子,那自然就是没办法的事儿了。倒是弟妹你不用发愁这些事,毕竟府里除了你之外,清梧谁都不看的!”
说来说去又绕到了自己身上,饶是郭嬅语再怎么脸皮厚也红了脸,反倒是最后还被沈清瑶给笑了半日。
等到沈清梧用过晚膳走了沈清梧他们还没回来,郭嬅语刚要遣人去接,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人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