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几日,上京城上上下下就已听说,年少时就以惊世骇俗闻名的沈都督突然讲究起古礼来,言称自己初婚时年轻被蒙蔽,糊里糊涂的就成了亲,连父母之命都未曾有过,所以现在闹着要把先夫人的牌位从国公府的宗祠中请出来。
也是到了这时,上京城的人们才知道,当年的公主身边第一红人如今威名赫赫的沈都督,结发嫡妻竟是宋大将军的嫡长女。
“如今上京城里说什么的都有,有说你是绝情入骨不念夫妻之恩,也有人说你当年是被迫娶亲,如今有了实力自然要出一口恶气。”
苻明裕面前的茶碗轻轻冒着热气,水汽升腾之间看不清对面沈清梧的表情,只听见沈清梧声音清冷如水,“他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此事陛下已经恩准,我管他人作甚?更何况,只有这样,阮阮才能过的更舒坦。”
说到阮阮二字的时候,苻明裕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松软,低头笑了一下,“就这样喜欢她?喜欢到被人指骂也无所谓?你倒是不像这世间的寻常男子了。”
“我不需要什么三妻四妾,我只想跟她好好过日子。更何况,这事你也知道,背后可不完全是我的事!这可是你那位好父皇,给朝臣们出难题呢!”
沈清梧不声不响的翻了个白眼,苻明裕忍不住又笑了,“父皇最近行事愈发乖张,前两日就下旨砍了几位不老实的臣子,这边又让你明着面的得罪宋智庸。说实话,要不是我有心参与此事,我这会儿估计也蒙着。”
其实乾德帝还能为了什么,还不就是着急要铺路了。此番皇后母子谋反虽然没折腾出多少水花,但到底是将自己多年的宿敌除去。如今东宫之位空悬,若是不及早处理好恐怕没多久就又要闹事了。
可是如今皇后已死,宫中并无嫡子,按照规矩当立活着的长子。苻明裕一下子从不受关注的梁王一跃成为了太子的热门人选,可是无论人心如何揣测,乾德帝就是迟迟不肯下旨册立新的太子。
而苻明裕也闭门谢客,除非乾德帝宣召,否则绝不踏出梁王府半步,就连来小沈府也是悄无声息的来的。这一切只因他知道自己不是乾德帝心中的太子人选,这个时候若有半点逾越之举,下一个死的定然就是他。
“让陛下这么一直拖着定然不是事,时间越久十八皇子年纪越大,心智定然也更加成熟。若是等到他有了羽翼咱们再出手,恐怕为时已晚。为今之计,就是想办法打乱陛下的节奏。”沈清梧修长的指尖轻点桌面,“你说如今朝臣们除了着急东宫,还着急什么?”
苻明裕略一思索,“中宫之位?”
沈清梧轻轻颔首,“想让十八皇子的地位稳固,就必须先让柔妃的地位提高起来。只是当初陛下喜欢柔妃,除了喜欢她美丽温柔之外就是喜欢她家世单薄没有外戚之忧,但到了这个时候,柔妃的家世反倒成了她身上最大的桎梏。你说,要是有地位更高更得陛下喜欢的人出现,这个人会不会威胁到柔妃?”
“你的意思是,让父皇的身边出现另外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至少要为我们所用?可父皇,已经数年没有选秀之意了。”
“这事,你不必操心,阮阮已经帮我想好了解决的办法,你只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一听这话苻明裕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戏谑,“这可有趣,我们一向聪明的沈都督居然还要去跟夫人讨论这些事,居然还是从夫人这里得到了方法?”
“那是自然,我的阮阮可是个聪明人!”沈清梧轻哼了一声,“这事没那么快,但是也不能太慢。谁知道如今陛下这个身体,什么时候会出问题呢?”
送走了来跟自己议事的苻明裕,沈清梧就打算回明熹堂歇一会儿,却不想迈步一进去就看见苻明善正坐在屋里跟郭嬅语说着什么。
沈清梧下意识就要退出去,却被郭嬅语看见,扬声喊道,“清梧你进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她的喊声止住了沈清梧的脚步,苻明善眼睁睁的看着沈清梧就在隔断外站着,没有半点要进来的意思。最后还是郭嬅语走上前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又塞了个东西,沈清梧面色一紧,接过东西就往外走。
郭嬅语回到苻明善身边坐下,软语安慰道,“公主放心吧,清梧已经派人去查了,另外他会进宫跟陛下面禀此事,不会让公主白白受了这个罪的。”
苻明善的脸色算不上太好,她的手放在高耸的腹部上,神情里有些紧张,过了半晌才有些松动的意思,“我记得你怀你们家明哥儿的时候,你亲娘还有你那个继婆婆曾经想要来逼着你打掉孩子,那会儿你害怕吗?”
“当然害怕。”提到那段经历郭嬅语仍旧觉得有些心有余悸,“如果不是清梧及时醒过来,可能明哥儿就不在人世了,我当时都怀了七八个月了,只怕我也会跟着没命的。所以到现在,我也无法原谅我娘。”
这算是苻明善第一次看见笑容之外的郭嬅语,若是以前她也许会欣喜但是现在她却有了几分感同身受,因为她如今也和郭嬅语一样,被身边人算计着她腹中的孩子。
只不过郭嬅语那是明刀,苻明善这儿却是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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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章宫
“你说这东西是驸马都尉给明善下的?”乾德帝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清梧递上来的帕子,里面细细碎碎的放着许多药材碎渣。
沈清梧跪在下面腰板挺得直直的,“臣不敢妄言,公主自有身孕以来万事小心,却一直气血不足,腹中胎儿几乎有些保不住。等到了小沈府休养之后果然有所缓解,臣家中拙荆心中疑惑,便私下里查探了此事。没想到从公主府那边送来的药渣里面发现了这些亏气血的药材。”
其实更为重要的是,这药材只有北海国出产,产量极少,历来都是皇室专门享用的,其余人等根本都拿不到。
“他们……他们,很好!”乾德帝被气得话都有些说不出来,“明善如今情况如何?腹中的孩子可还有碍?”
“离开了那些药,气血不足的症状已经有所缓解了,只要善加调养定然能够安产。”沈清梧想了一想,又说道,“公主和驸马成婚多年一直未孕,这次不过随便调理了一下身子就顺利受孕,臣怀疑,这其中怕是有什么关碍。”
乾德帝轻哼一声,手掌拍着桌案,“还能有什么关碍,就是不想让朕生的女儿继承他们北海国的王位呗!这个道理朕懂,但是朕不许他们这么做!明善的孩子,必须是北海国来日的君主!就算是个吃奶的娃娃,也必须是他的!”
觑着乾德帝的口气,沈清梧开始盘算起了如今国中的兵力彻底收服北海国的可能性。想了片刻才说道,“明善也快要生了,等她养好了身子就送他们夫妻回去。子澈,这段时间你好好给她选些妥当的人手,到时候别让朕的掌上珠在那边吃亏了。”
沈清梧连忙应声,又和乾德帝讨论了一下北海国如今的形势这才告退准备出宫。走出建章宫的时候,竟意外碰见了柔妃母子。
其实沈清梧和柔妃并不认识,只是柔妃手里还牵着十八皇子。十八皇子见到沈清梧倒是很亲热,连忙上前说道,“都督近来都不进宫,都没有人教孤射箭了!”
“殿下说笑了,陛下已经给您安排了专门的人手教授箭术,臣不敢随便班门弄斧了!”沈清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殿下是来跟陛下汇报课业的吗?”
十八皇子扬起自己的小脑袋,“孤是来跟父皇说,希望父皇给我找一位伴读的。听说沈都督家里的长子跟孤年纪差不多,要不就进宫给孤做伴读吧!”
沈清梧的笑容愈发浓郁,“殿下说笑了,陛下也早有此意,只可惜臣的长子天资愚钝,实在没这个福气了。不过这阵子,陛下的确是在为殿下寻找伴读,殿下不必着急。”
“既然这样,那孤就不操心了。”十八皇子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如普通的孩子那般天真无邪,沈清梧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等到回了小沈府,听了下雪归来的明哥儿在自己面前背了今日学过的功课。沈清梧长叹了一声,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明哥儿,你是国公府来日的支柱,所以如今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活下去,听爹的话,在你符六叔没成皇帝之前,你先不要让人知道你有多聪明好吗?”
他和郭嬅语都是聪明人,生出来的儿子自然不差。命格虽然才六岁但是也已经显出了足够的聪明。可是如今这个形势,他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出头,否则真的被绑上了十八皇子的战车,一切就都难办了。
“爹你放心,我在外面读书的时候,一直都是装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