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明裕改封雍王的消息是正月初一朝贺的时候正式颁下的，彼时所有臣僚面色难辨，看着苻明裕安安稳稳的上前接过了旨意。过后更让众人惊讶的是，乾德帝甚至还开口让苻明裕亲自将他从龙椅上扶下来，陪着他前往即将开宴的宫室。
消息传到后宫的时候，柔妃忍不住银牙紧咬，面上却是半点不快之色都不能显露出来。毕竟在众人眼里，她凌知音始终都是这宫里最小心谨慎且胆小怕事的人。
郑氏已死，苏贵妃成为后宫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乾德帝也给与了她尊荣与厚待，但她也彻底失去了儿子一家。而她唯一的女儿也早已经远嫁，不知何年才能归来。
看着底下或者年轻和年老的面孔，苏贵妃由衷的感到了一股子悲哀。来日乾德帝驾崩，她这个前太子之母又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可是她始终吊着这口气，说什么也不肯放开盼了多年才到手里的六宫之权。她如今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就是让自己保住尊荣，来日不论谁继承帝位，都无法撼动自己的尊贵。
嫔妃们请安之后，伺候熟练的侍女们鱼贯而入，在嫔妃们跟前端上餐前的小点心。苏贵妃位份最高，自然她面前的东西也是最多的。
不过今日她眼睛一瞟就已然看出不对，宫中尚食局对她们这些嫔妃的口味了如指掌，每次都会保证端上她们最喜欢的东西。而这一次，她面前的点心里却多出了一道看起来既陌生又熟悉的东西。
她拈起那块点心放在口中，当奶酥在口中化了的时候，山楂的酸甜忽然侵入到了她的心口。弥散开来的味道让她愣住了，这个味道已经许多年不曾出现过了。
伊春雨……苏贵妃心里打了个鼓，奶酥这种点心的确是她素日喜欢的，宫里许多嫔妃也很喜欢。但是众人口味各异，经常会让人在奶酥里加上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增加口味，比如说死的了郑氏就喜欢加莲子。
可是山楂这个口味一般就很少有人喜欢了，苏贵妃更是贪恋奶酥的甜香，从来不让人在这里乱加东西。在她的记忆里，喜欢山楂这种酸口味的只有已经死了二十年的姒妃，伊春雨以及那个阖宫上下都知道却不能提起的人。
苏贵妃面上只做不觉，咽下那口奶酥之后就对坐在自己下首的丽妃轻声问了一句，“东宫夫妇一并亡故，中宫也没人了，本宫又病着，这次的宴会是谁操办的。”
“听说陛下想要历练自己的诸位儿妇，所以就把这次宴会的一应事宜都交给了众位成年的皇子妃们。宫殿布置洒扫给了吴王妃，这膳食是梁王妃一手操办的。”
丽妃说到这儿不由啊了一声，“看我这张嘴，现在可不能叫梁王妃了，该改口叫雍王妃了。”
雍王妃背后显而易见是雍王，苻明裕，姒妃亲生子。这几个词在苏贵妃心里反复出现，她心里的疑云忽然被拨开，心里的疑惑忽然就被解开了。
想到这儿，苏贵妃无意识的看了一眼正跟旁边人说笑的柔妃。柔妃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纯然无害，苏贵妃却看着格外不舒服。
从一开始她就不相信柔妃外表的柔弱与胆小，这宫里真正胆小的人只怕早就死无全尸。柔妃那么像那个人，又能一路封妃活到现在，说她没有点小心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看起来，雍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橄榄枝现在伸到了自己的跟前？
苏贵妃也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终于听见外面高声喊着乾德帝驾到。苏贵妃闻言连忙收敛起自己的思绪，起身迎接苻冲宁的到来。
苻冲宁显而易见心情不错，看到苏贵妃在自己面前行礼问安还亲手把她给扶了起来，“你跟朕都二十几年了，近来你身子又病着，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陛下体恤臣妾，臣妾却不能不恪守规矩，免得让这些年轻的妹妹们看了笑话。”苏贵妃陪伴乾德帝的时间仅次于死了的郑秀枝，哄起乾德帝来也是格外顺手，“陛下怎么不在前面好好陪陪众位大臣，他们一年到头也都辛苦了。”
“明裕替朕看着呢，所以就想着来陪陪你们！”苻冲宁一脸笑容的坐在了首席上，说出来的话却让这些有皇子的嫔妃们个个心惊。
历来替乾德帝招待群臣的只能是太子，如今虽然东宫一直未定，而且乾德帝对众位皇子也是各有重用。但是在大年初一这么个场合下，苻明裕被委以重任，由不得他们不多想。
“臣妾刚也听说了老六改封雍王的事情，这也的确是个好事，毕竟六皇子如今是诸位皇子中最年长的，这几年差事也办的极好。”
电光火石之间苏贵妃心里也已经有了决断，说出来的话里也就有了打算，“早前臣妾就听皇儿提起过，说是雍王办事牢靠。”
苻冲宁笑着颔首，柔妃看着不由有些发急，心里暗恨自己要是再早几年入宫生子就好了。符明良如今还是个只能读书的小崽子，要给乾德帝办差事还得登上三五年。可是看如今这个架势，再等三五年苻明裕的势力就该起来了，到时候自己母子更是无立足之地了。
也不知底下谁嘟囔了一句苻明裕如今子嗣不旺的事情，偏生还被乾德帝听见了，乾德帝起了好奇之心，柔妃自然趁势而入，温温柔柔的开口道，“臣妾也听说，如今雍王府里正妃侧妃人数不少，但如今两个儿子都是王妃所出。雍王府里，实在算不上子嗣兴旺，倒是不如吴王府里，这两年添了好几个孩子。”
她这话明里暗里指摘雍王妃不贤德，舒元枫就坐在下面听着柔妃念叨，等她说完了立马就站起身来向乾德帝请罪道，“柔妃娘娘说的有理，是妾身做的不好，让柔妃娘娘忧心了。”
柔妃闻言脸色登时就变了，她的年纪实际上不比舒元枫大几岁，虽说名义上高着一辈，但是自己不过是个嫔妃，又不是她正经婆婆，哪有让正儿八经的皇子妃给自己请罪的道理。
她刚要开口解释，就听见苏贵妃也开口了，“雍王妃太小心了些，你们府里向来不缺伺候的人，她们怀不上孩子是没福气，哪能都怪你呢！这要是这么说，以前太子妃还在的时候岂不早就得自尽请罪了。”
说起自己早逝的儿媳妇苏贵妃不由心酸，乔氏出身名门又得符明伟的喜欢，要是能早点生下皇孙稳固地位，这会儿哪还有这么多事。
“贵妃姐姐，今日是大年初一，您这是给谁添晦气呢！”柔妃头也没抬的顶了一句，“总不能您一个人有失子之痛，就让陛下连年都过不好吧！”
苏贵妃大为惶然，连忙起身在乾德帝身前跪下，看向乾德帝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小心，“陛下恕罪，是臣妾失仪了。”
“朕也很想念明伟他们夫妇，不怪你，起来吧！”苻冲宁今日难得脾气不错，“若是为这一句话就要添了晦气，咱们新岁祭祖做什么！”
柔妃被这一番抢白弄得一脸尴尬，所幸苏贵妃也没打算落井下石，反倒是一拍手示意可以上菜了。等到菜肴一上来，底下的歌舞一动起来，柔妃的尴尬自然而然的就解开了。
菜过三味，苏贵妃难得大胆了起来，将自己面前的一块奶酥夹进了乾德帝的盘子里，“陛下尝尝这个，妾身今日吃出了几分故人之味。”
“你倒是促狭，还敢让朕吃你剩下的东西了”苻冲宁依言尝了一口，面色微微变了，忽然看着底下来回穿梭的舞姬，轻轻叹了口气，就听见苏贵妃幽幽道，“一转眼姒妃妹妹也已经没了这么多年，可是这个口味臣妾还记得。”
乾德帝楞了一下，他原以为苏贵妃是想提起师瑄儿，却不想竟然提起了伊春雨。可是越这样他反而觉得，苏贵妃只是单纯的念旧情罢了。
“这次的宴会的膳食是雍王妃备办的，这孩子也是个有心的，知道臣妾一直念着姒妃呢！”苏贵妃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了底下。
入夜，小沈府。
“今晚苏贵妃已经派人去给明裕送东西了，看着今天白日那一招奏效了。”沈清梧从宫里赴宴归来，确保自己沐浴后没了酒气才回明熹堂跟郭嬅语腻歪到了一起，顺便还把这事跟郭嬅语提了一嘴。
“看来我这次想的主意还不错，你打算怎么奖励我？”郭嬅语靠在沈清梧怀里蹭了两下，毕竟还是郭嬅语提出，想办法给苻明裕找个宫里能说上话的人，苻明裕才想起自己的母妃以前跟苏贵妃还算是关系不错，这才有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
沈清梧抚了抚她的肚子，“要是没有这个小家伙在，我还真想好好奖励你一下，要不咱们还和上次一样？”
郭嬅语拧了一下身子，皱着眉头道，“算了吧，上次赶着高兴来了一回，第二天我被佩月念叨了一下午！”
虽说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为这这事再让花芷念叨自己一天，郭嬅语真心觉得，还是忍忍比较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