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兰走了之后,小沈府又如往年一样预备起了新岁的一应物什。对于小沈府来说,淑兰的离开并无太大的影响。反倒是有不少人觉得,少了淑兰就少干了一项活计。
倒是上京城里的各位命妇夫人,听闻沈都督身边的所有妾侍不是被赶走就是自请下堂,纷纷感慨沈都督在外何等威风,走到军营里将士们看着都害怕,谁承想在内却如此惧内。
顺便还有不少夫人诰命感慨郭嬅语驭夫有道,纷纷趁着新岁设宴的机会向郭嬅语询问如何把自己的丈夫管制的死死的。甚至有人直截了当的问起,郭嬅语是不是有什么招数把沈清梧给勾住了。
整个新年郭嬅语被这些问题问的脸都酸了,她还能怎么说,直说这些都是沈清梧愿意的肯定没有人信,必然都会觉得是自己在推诿隐瞒。
可是这种事情的关键当真就在男人身上,除非男人自己不愿意找通房妾侍,否则正室夫人在家里怎么防都没用。纵然府里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拦不住男人在外面偷着安置别宅妇吧。可是这话她也不能说,若是说了,不知道得有多少人想弄死她。
不过也有那等看不出眉眼高低的人,当着郭嬅语的面就说她不容人。甚至还有那更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竟当着檀姐儿和烟姐儿的面跟她们俩说什么日后定然不能学郭嬅语这般做派。
毕竟在这些女人看来,没有通房妾侍不是男人的错,定然是女人过分妒忌不够贤德,所以才不肯给丈夫身边添置伺候的人。对于这些人,郭嬅语属于看一眼就走,连话都懒得多说一个字。
其中最过分的,就是正月里去兵部员外郎杨家。那位杨夫人眉毛树立,冷嘲热讽的说着郭嬅语不容人,连生育了孩子的妾侍都不能容纳,还说沈清梧娶了郭嬅语也不是倒了什么霉!
烟姐儿经历的事情少,见有人当着面指摘嫡母又涉及到自己的生母,登时就吓得话都不会说了。檀姐儿倒是满肚子的话想顶回去,却在要开口的时候,被郭嬅语给拉住了,再一看郭嬅语的表情,竟然还是笑眯眯的,看起来一点没生气。
“杨夫人说的有道理,咱们这内宅妇人的确是得贤德些。杨夫人善加养育庶子庶女,想来是要比我强的,听说您家去年得了位公子,如今也该满周岁了吧,怎么不抱出来让我们见见?”
郭嬅语笑语晏晏,声音不高不低,总归是周围站着的夫人们都听了个清清楚楚。趁着那位杨夫人没说话,陶安宁在旁边又补了一句,“就是就是,杨夫人也把小公子抱出来让我们看看。”
再看那位杨夫人的脸色如锅底一般漆黑,很想转身一走了之,可是这会儿园子里的夫人们逗盯着她等着她的回答,她只好是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幼子是早产,生下来就身子不好,前两个月就夭折了。”
郭嬅语长长的哦了一声,倒也没再追问下去。不过檀姐儿却发现园子里的夫人们面色都变了,无一例外都有些嘲讽。杨夫人说完这话也不好再说其他,赶紧找了个由头就离开了园子,再不敢跟郭嬅语多嘴多舌。
这会儿郭嬅语忙着去跟旁的夫人说话,檀姐儿只能是拉住陶安宁的衣摆悄声道,“我娘刚说了什么,怎么那位杨夫人立马就变脸色了。”
“你娘这个促狭鬼,专挑最狠的往下踩。”陶安宁忍住笑,把人拉到一边悄悄给两个小姑娘解释了起来,“这家的男主人是个花心的,未成婚之前就跟通房有了孩子,成婚之后也是侍妾一个接一个的。但是最奇妙的是,到了现在他们家里成年的都是嫡出,没有一个庶子庶女活着的,最大的也就活了三岁,最小的听说出生没几个月就夭折了。”
檀姐儿一听就已经明白了过来,烟姐儿却还是有些懵懵懂懂的不明白。等到陶安宁也去跟人说话,檀姐儿才悄声对烟姐儿解释道,“你想想看,一家子子女不停的生,最后只有嫡子嫡女活了下来,其余的都是幼年夭折的,这还不是问题吗?”
“你的意思是?这家的庶出死的都有蹊跷?”
檀姐儿白了烟姐儿一眼,“姐姐你想,就算是一个孩子早产发育不良,那不可能各个都是如此吧。不然怎么就一个都活不下来呢!”
既保证了丈夫身边莺莺燕燕不断自己不会被指摘,又绝不会让庶出子女活下来威胁到自己的子女,想来这位杨夫人手段了得,居然还有脸来指摘自己的娘。
檀姐儿在这儿义愤填膺,烟姐儿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原来这世上竟然真的有这样的嫡母,压根就不会给庶子庶女活路!若是郭嬅语也是这般想的,恐怕自己当初刚回到小沈府,就得被人弄死了,更别说长到现在了。
小姐俩心思各异也不在讨论此事,等到晚些时候宴席散了,她们两个跟着郭嬅语同坐一辆车的时候,就听见沈清梧问起了这事。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还刚想跟你说我今天跟人斗了嘴皮子呢!”郭嬅语一不小心就把素日跟沈清梧说话的语调给露了出来,把旁边的小姐俩给看了个目瞪口呆。
我的天老爷,这还是那个平常温温柔柔生气起来也会吼自己的娘亲吗?檀姐儿身上一阵发麻,这口气也太腻歪了点,可是自家老爹偏生还是一脸享受的样子。
“阮阮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沈清梧的声音也跟着放缓了下来,“阮阮跟我真是天作之合,嘴皮子绝对不会轻饶了人去!我这就不用担心,阮阮被人欺负了!”
亲爹啊,你忘了你旁边还坐着两个闺女吗?檀姐儿忍不住咳了一声,“爹,您就从来不用担心我娘被欺负,我娘不欺负人家就不错了!今天那位杨夫人脸色都黑的跟锅底差不多了,后来跟我娘敬酒的时候都没敢说什么话!”
郭嬅语脸色一红,伸手在檀姐儿脑袋上弹了一下,“你就别说我了,你自己又好到哪儿去了!能不能学学烟姐儿,好歹也文静点!”
“我还是觉得檀姐儿这样好,省得别人都以为我是她妹妹呢!”烟姐儿难得的加入了这段对话当中,“她还非要长的比我高,弄得我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檀姐儿对此大喊冤枉,难得四个人一起回小沈府的时候还是欢声笑语的。不过等到了半夜,皇宫中突然响起的丧钟声把郭嬅语和沈清梧从睡梦中给惊醒了。
沈清梧连忙下地更衣,宫里只怕是有了丧事,只怕过不了多久宫里面就会传旨令他进宫,所以他只能是早点准备好。
睡在厢房的冉姐儿被丧钟声吵醒,在厢房哇哇大哭了起来,郭嬅语听见就把她抱到了正房拍哄,过了许久终于等来了宫中的旨意,沈清梧二话没说就进宫了。
等到白日里上京城里才渐渐传开了消息,竟是苻明善那个刚满周岁没多久的小儿子不慎在宫中夭折。更为重要的是,这个孩子是被人所害,乾德帝为此震怒,而苻明善也已经病倒在床。
郭嬅语被召进宫的时候,苻明善还在缠绵病榻,脸色苍白的看着郭嬅语带着冉姐儿进来了,“你还真是听孤的话,我以为你会忌讳不肯带孩子进宫呢!”
“公主有言臣妇不敢不尊,更何况能被公主召见,也算是这孩子的福气。”郭嬅语坐在床榻下首,示意奶娘把孩子抱上前。苻明善挥手挥退了众人,身侧坐着自己尚不知人事玩的犹自开心的女儿。
苻明善静静的拍着熟睡的冉姐儿,低声道,“等到孤身子好了,打算收你这对儿女为义子义女,不知道你可愿意?”
“公主既然说了,臣妇自然没有不愿意的。只是担心孩子还小,还怕折了福气。”
苻明善长叹一声,“说的也是,孤自幼失母而后婚姻不幸现在又失了孩子,的确不像是个有福气的,没准哪一天就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公主,您还有一个孩子在身边呢!”郭嬅语轻声道,“就算是为了小郡主,您也得好好过下去。北海国已灭,驸马都尉不知还有多久好活,公主若是再出事了,又有谁能真心照顾小郡主?”
郭嬅语的话落在苻明善的心里,让她有些些微的酸涩,“是啊,我要是走了这孩子就彻底无依无靠了。前一阵子奶娘教她说话,已经会叫娘了,可是一教她喊爹她就哭,她也知道她爹是不喜欢她的呀。”
“不仅小郡主要靠着公主,那去了的小郡王也是一样的。臣妇听说,小郡王去的并不安详?”
她抬眼和苻明善四目相对,果然看见苻明善的眼睛里露出了一抹狠色,“我的儿子,是被人下了牵机毒,死前全身抽搐而死!他最后连娘都喊不出来,只能是在我怀里挣扎着咽了气!他还那么小!”
“清梧说了,他愿意全力帮公主报这个仇,只看公主愿不愿意了!”郭嬅语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如重锤一样敲击在苻明善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