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香见了朝歌,面上却露出一丝紧张的神色,稍稍遮了遮身后的宫女,笑着行礼道:“给歌贵人请安。”
“起来吧。”朝歌温和的应了一声,目光却是又回到那宫女身上,那宫女动作不甚熟练,给她请安的时候也是敷衍的态度。不过最吸引人的是,那宫女手腕处一处刺青。
朝歌看了那刺青两眼,没来由的觉得眼熟。不过到底是克克绮的宫女,现在她身份尴尬,也不好多问,只得继续带着秋玉往夙央宫走去。
夙央宫中很是安静,朝歌坐在殿内,手中捧着一碗茶,眸中却是在沉思着什么。宫中规矩森严,一般身上带了显眼印记的宫女都不能进来伺候,更不用说是刺青。只是克克绮出身楼兰,楼兰民风开放,女子亦是有不少纹身者。
说不准是克克绮以前的侍女。朝歌微微安抚着自己没来由的心慌,却依旧有一丝疑惑。那刺青狰狞,并非女子惯用的,何况为何自己会觉得眼熟?
思绪一点点漂浮起来,朝歌在脑海中极力回想着,那年春天,在行宫中,自己与某个人曾经相遇说话,他也有纹身,他的纹身……电光火石之间,她猛的睁开眼,几乎是失声喊出:“秋玉!”
正在外间为朝歌洗替换纱布的秋玉听得朝歌的声音,赶忙走进来,紧张地问道:“娘娘,怎么了?”
“快!朝歌一把抓住秋玉的手,神色焦急的说道,“准备纸笔,等下派冬荷去九王府送信,你陪我去太和殿!”
“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秋玉依旧飞快的去将事情一件件办妥,等她带了冬荷到殿中的时候,朝歌已经将一份写好的信塞到信封中,交给冬荷郑重的说道:“务必要将这封信送到九王爷手中,事关重大,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冬荷亦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见朝歌神色凝重,也不自觉得跟着紧张了起来,匆匆福了一福,便拿了腰牌急忙忙的出宫去了。
现下已经是仲夏,在去往太和殿的道路两边栽满了柳树,倒是也不热。偶然有几声蝉鸣传来,已经显得比之前中气十足了。朝歌无心理会这些风景,甚至连偶尔飞过来的蝴蝶都不愿去看,只坐在轿子上微微沉思,轿子边的秋玉则是一脸惴惴不安的表情,生怕再遇上什么嚣张的嫔妃让她家娘娘伤心。
却是怕什么来什么。轿子刚刚转过一个弯,便见前面有两个人影闪出来,看见轿子竟是避也不避,直直的站在轿子面前,神气很是高傲。秋玉见她们似是理直气壮,便抬眼向两人望去,却见正是周芝敏周芝清两人。
她心下一沉,暗叫一声不好,却只得按照礼数跪下去请安。朝歌亦是在轿子上微微欠一欠身子,微微笑着说道:“两位妹妹好。”
心中却是不由得想起来之前奚晏处置周家的旧事,登时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朝歌?”周芝敏目光如炬,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嘲讽笑容,“果然像她们说的,你还活着。”
朝歌不欲在这时候与她起冲突,只是沉默不语。
“许久不见歌贵人了。”一边一直沉默的周芝清却是突然说话,她看着朝歌,神情间很是微妙,“不知道贵人是否愿意去毓秀宫中一叙?”
“毓秀宫?”朝歌微微疑惑,看向周芝清。
“正是。”周芝清的笑容冷淡而疏离,透露出些许恨意,“自从娘娘与皇上一起废了周家,本宫虽未被废去位份,但是也不愿意再住在别宫中引人注目,便搬去了姐姐的毓秀宫中居住。说起来还都得感谢贵人呢,给了本宫跟姐姐这样一个好的机会,可让我们姐妹情深。不知贵人是否愿意赏光?”
她看着朝歌,语调微微上扬,眉眼皆是含笑,却是带了锋利,与她之前微小谨慎的样子判若两人。
朝歌心中一惊,听她自称“本宫”,妨方才想起来这个周芝清还是淑仪。虽然周家被废,之前朝歌很得奚晏宠爱,但是到底在位份上,贵人到底是比不上淑仪的。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去太和殿见小禾子,请他一起帮忙拿个主意。决不能在这时候生出什么事端,于是朝歌便下了轿,恭恭敬敬的对着周芝清行了一个礼,口中恭谨的说道:“请淑仪见谅,今日嫔妾还有其他事情,不若改天再去毓秀宫一聚。”
“贵人哪里的话。”还不等一边的周芝敏发作,便见周芝清意态闲闲的笑着说道,“本宫有意相邀,便是已准备好了。况且当日听闻贵人暴毙,本宫伤心了好些时候呢。怎么今儿贵人就不给本宫这个面子呢?”
朝歌心中一沉,还未来的及说话,便听见周芝敏冷笑一声,语气尖锐:“来人,歌贵人不便行走,让轿夫送歌贵人到毓秀宫中去。”
“喏。”只见两人身后出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一把推开扶着朝歌的惊恐的秋玉,又将轿夫悉数遣散,不由分说的便扶住了朝歌,“娘娘请吧。”
朝歌心中想着克克绮的那个宫女,如何肯去?
可是奈何那些人身强力壮,朝歌大病初愈,不过挣扎几下,却依旧是徒劳。看着宫女将朝歌塞到了轿子中,周芝敏与周芝清脸上俱是呈现出大仇得报的表情,周芝清挥挥手,依旧是一副优雅的样子:“走。”
毓秀宫虽然装修精美,但是自从周家倒了之后,也是荒废已久了。朝歌被推进角落里的一个小房间,四处飞扬的灰尘呛得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她艰难的抬起头,看着得意的坐在自己面前的周家姐妹二人,语气中充满了请求:“让我出去,皇上……”
还不等朝歌说完,周芝敏冷笑一声,便打断了她的话:“皇上?皇上被你朝歌害的还不够惨么?”
“歌贵人可真是会演戏。”一边的周芝清笑着用手绢捂一捂嘴,仿佛看了一出好戏一样,“歌贵人与皇上是情深义重,本宫与姐姐却是白白流了许多眼泪,现下见贵人回来,是又惊又喜,不知道宫中还有多少人与我们一样呢?”
“哪有人又惊又喜。”多年不见,周芝敏还是一如既往地愚蠢,她白了一眼周芝清,似乎是在嫌弃周芝清用词不当,“当年她死了,那是多么大快人心,谁知道现在又或者回来了。这还不算,皇上还被她连累。还叫她什么贵人,现在宫中谁不是当她是个贱人?”
周芝清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看一眼朝歌,又向周芝敏笑道:“是呢,还是姐姐看得仔细。当日歌贵人害得咱们没了家,有没有想过还有今日呢?”
说罢,她瞥一眼周芝敏,却见周芝敏上前几步,恶狠狠地捏住朝歌的下巴,盯着朝歌的眼睛,狰狞的笑着说道:“当日你为了荣华富贵,不惜牺牲我周家满门。不过我早就不难过了,因为很快你就会知道,跟周家作对的下场是什么!陷害我的下场又是什么!”
说完这话,周芝敏慢慢起身,从丫鬟手中接过一方帕子,认真的擦了擦手,仿佛那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一样。她歪着头看一眼朝歌,半晌突然笑起来:“周家还未死绝,朝歌,不知道你朝家当日被皇上灭了满门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毕竟朝家再也不会像我们一样,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东山再起?
朝歌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周芝敏这话什么意思?还有,之前她说很快自己会知道与周家作对什么下场,这又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
朝歌浑身一个激灵,奚晏病重,不正好是合了周太后的意思么?若是这个时候周家死灰复燃,那他们便会再扶持一个皇子上位,不仅奚晏的皇位保不住,只怕这天下都要有大乱了。
“不过你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周芝敏优雅的擦完手,将手中的帕子扔还给丫鬟,又慢慢的端起一碗茶水,轻轻啜着,“在皇上醒来之前,你就再也不会存在于这个世上了。朝歌,真想不到,还有一天你会落在我手中!”
周芝敏的最后一句话慢慢加重了声音,说完,她猛的靠近了朝歌,朱唇轻启,恶狠狠地将一口唾沫吐在了朝歌脸上。
唾面乃是奇耻大辱,朝歌微微闭一闭眼,心中却只有着急。
周芝敏见她神情变动不大,一副愣愣的样子,气急反笑,冷然吩咐身后地侍女:“看来这个地方对于歌贵人来说太舒服了,将她关到地窖中去吧。”
“喏。”几个侍女应了一声,便上前来不由分说的抓住了朝歌,粗暴的将她推耸进地窖中。朝歌脸上的唾液在风中渐渐干掉,她却只是微微低头,脑中飞快的思索着该怎么办,奚晏要是再不醒过来,这天下便要乱了。
身后,周芝敏的声音带着愤恨传来:“绑着她,一天给一顿饭吃,别叫她死了。每天找人掌嘴,本宫要慢慢折磨这个小贱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