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宫中,奚姝蔓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她费力的半睁着眼睛,身边的碧痕正哭的满脸泪痕,小心的为她喂药。
再往下一看,奚姝蔓的脖子上缠着一圈雪白的纱布,还隐隐有血痕。她微弱地呼吸着,碧痕用银匙微微乘了一些药,送到她嘴边:“公主,喝药吧。”
奚姝蔓轻轻张嘴,这往日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现在却显得十分吃力。碧痕小心翼翼的将药灌进她嘴中,没来得及喂下一勺,便听见奚姝蔓喉咙中一阵作响,又将吃下去的药尽数吐了出来。
碧痕再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泪珠儿扑簌簌的掉下来:“公主,您这是何苦啊!”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这般糟践身子。奚姝蔓嘴角略微泛起一丝苦笑,她也曾是在最底层的苦难中摸爬滚打过,怎么能不知道生命的珍贵?可是若是不这么做,真的被嫁给了薛丘,她这一辈子就再也不能与奚晏有什么关系了。
想到这里,奚姝蔓禁不住抓住碧痕,哑着嗓子抬头问道:“去告诉皇上了吗?”
碧痕抹抹眼泪,勉强笑道:“去了,皇上担心的不得了呢,说是马上就过来了。”
奚姝蔓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她瞥一眼殿门,冷笑一声问道:“去哪里找到的皇上?”
碧痕闻言,支支吾吾的不说,只将话题岔开了去:“公主快将这药喝了吧,待会凉了就不好了。”
“是不是芙蓉馆?”奚姝蔓却猛地起身,眼中射出几许仇恨的光芒,“皇上又在芙蓉馆,是不是?”
碧痕见瞒不过,又见奚姝蔓情绪十分激动,赶忙安抚道:“公主,皇上一会儿就过来了。”
奚姝蔓冷冷的哼一声,手指不自觉的抓紧了被子。这都多久了,从被人救下来,到自己苏醒,足足有小半个时辰了。
当日因着来行宫的时候,奚姝蔓与朝歌关系极好,因而特地求了奚晏,挑了挨着较近的蒹葭宫和芙蓉馆,两个宫殿之间的距离奚姝蔓心中清楚,就算是抬轿撵的奴才们走的再慢,也早就该到了。
定是因为那个贱人绊住了皇上,不许他来。
奚姝蔓恨恨的想着,又回忆起下午奚淮说的话,不由得更是伤心难过,又恨朝歌口是心非断了自己与奚晏的情路,一时间气急攻心,忍不住咳嗽起来。
“皇上到——歌贵人到——”
随着两声呼喊,朝阳与奚晏相继进到殿中。奚姝蔓见到两人一同前来,更是暗暗咬碎了银牙。
奚晏向前几步,走到床前,看了一眼奚姝蔓,又扫了一眼碧痕:“怎么伺候的?”
碧痕被这一眼吓得手脚冰凉,她“扑通”一声跪下来,啜喏着说道:“奴婢,奴婢……”
“七哥不要怪碧痕……”奚姝蔓眼含着泪,半靠在床头,显得娇弱无依,“是我自己想不开,不怪碧痕她们。”
奚晏闻言,见奚姝蔓满脸泪痕,脖子上缠着纱布,不由得叹一口气,语气中有些怜惜:“姝蔓,你是一国公主,以后断不许再拿自己的命这么胡闹!”
“七哥能否收回旨意?”奚姝蔓见奚晏语气尚可,试探着问道,“我实在不想嫁人。”
“不可。”奚晏目光平静,“朕一言九鼎,下的旨意岂有朝令夕改之说?再说薛丘确实是个良人,配得上你。你只安心嫁过去就是了。”
奚姝蔓听见这话,当下心中冰凉,她咬一咬嘴唇,只将目光看向一边的朝歌。她探出大半个身子,伸手拉住朝歌的袖子,泪如雨下苦苦哀求道:“歌贵人,求求你,让皇兄将我留在宫里吧!”
“我绝不与你抢夺恩宠,只求七哥想起我的时候来看看我,或者能让我日日看见他,哪怕什么都不做,我也高兴。我只想静静地陪着七哥,求求歌贵人了!就当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让皇兄留下我吧。”
朝歌冷不丁被拉住,又见奚姝蔓哭的可怜,而自己也不能甩开她,可是被另外一个女人哀求让自己的夫君留下她……朝歌受到的是现代教育,断断不能接受那三从四德,容人之说,心中总归对这样的行为有些别扭。
可是现在这么多宫女太监看着,朝歌也不好做的太过,果断拒绝奚姝蔓好像也有些不近人情,犹豫片刻她只好轻轻俯下身,软语劝慰道:“公主先将身子养好吧,若是落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
“若是非要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我倒不如了断干净,还要这身子做什么!”奚姝蔓哭得哀恸。
一边的奚晏见奚姝蔓哭的可怜,也有些于心不忍。他凝神片刻,终究是不忍心再逼她,无奈的叹一口气:“既是你不愿意嫁,那朕就明天让薛正业进宫一趟,跟他说明白就是了。你既不愿意,就过几年再另选别人吧。”
正哭的梨花带雨的奚姝蔓听见这话,略略愣神,顿时破涕为笑:“谢皇兄!谢歌贵人!”
“这么大的人了。”奚晏无奈的一笑,“还跟小孩子一样。”
朝歌含笑不语,她看向奚晏,温声说道:“既然公主受了伤,皇上便命人找些好的药材来,还要注意不要留疤才好,女孩子,总归要小心一些。”
“正是。”奚晏挥挥手,起身说道,“朕就先与歌贵人一同回去了,明日命人给你找些好药来。”
说着,便牵着朝歌走出了蒹葭宫。
等众人都走后,碧痕小心的上前,跪在奚姝蔓面前痛哭流涕:“奴婢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而奚姝蔓哪里还有半分可怜的样子,她也没有理会碧痕,目光死死地盯着朝歌与奚晏相握的手,眼中不掩恨意。
“我一定要将她赶走。”她手紧紧的抓住床单,嘴中不住地小声呢喃,“我一定要将她赶出去……”
不几日,楼兰使臣来人告诉奚晏,三日后回国。奚晏闻言,下旨命人在行宫中举办送别宴,为楼兰人送别。
因着是奚晏特地吩咐的,又是对外的夜宴,宴会举办的盛大而奢华。奚晏依旧是带着朝歌坐在上面,含笑应对着众人的敬酒与称赞。
盛世歌舞,酒菜亦是精美,宫中不管是岱国宗亲大臣还是楼兰贵客各个都喝的满脸红光,很是兴奋。就连之前因为奚姝蔓的事情有些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奚晏与哈俞,都接连碰了好几杯酒,显得很是开怀。
在这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却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角落中,克克绮一人拿着一壶酒,连被子都不用,就往嘴里灌:“喝,来,都给我喝!”
克克绮喝得大口,漏了些酒液从嘴角流出来,她一抹嘴角,目光却盯住了台上的奚晏。
那人橙衣玉冠,天资卓越,飒飒立于人前这般近,却又离自己那般远。
克克绮轻笑一声,又喝了一口酒,盯着奚晏的方向轻声呢喃:“我是楼兰公主,自小锦衣玉食,身份尊贵,论才貌出生比谁差?你为何……为何迷恋一个小小贵人?我哪里比不上她?我哪里比不上她……”
“克克绮公主说的是。”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克克绮背后响起,打破了克克绮一个人的哀愁,“堂堂公主,怎么会比不过一个小贵人?”
克克绮疑惑的回头,却见身后的人一身月白衣裙,正含笑看着她,再定睛一看,不是奚姝蔓又是谁?
因着前几次的比舞事端,奚姝蔓与克克绮也是有些水火不容,眼下这种情况,自己的糗事被奚姝蔓听去,自然让克克绮不大高兴。
“你来干什么?来嘲笑我?”
“克克绮公主错了。”奚姝蔓温和一笑,“我来是想告诉你,皇兄他风流倜傥,克克绮公主又美貌无双,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岂是一个贵人能阻拦的。公主不过是少一个机会罢了……”
“你是什么意思?”克克绮闻言,疑惑的看向面前的人,不明白她为何突然示好。
“克克绮公主身份尊贵,自然是配得上我皇兄,我也不愿意让皇兄与一个身份卑贱的女人整日厮混。”奚姝蔓似乎很是惋惜,微微一叹。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克克绮向来自恃身份尊贵,因而愿意听别人这样说,听见这话,她不由得放下了几分戒心,苦笑一声,“我自是不愿意回去的,想嫁给皇帝大人,可是马上就要动身了,是再没有机会了。”
“我向来欣赏克克绮公主的爽朗。”奚姝蔓轻笑一声,低头掩下眼角的阴翳,“因而我也有心帮一帮你,若是你信得过我,不妨听我一言。”
她的声音带着些蛊惑,在黑色的夜里,更显得神秘而吸引。克克绮禁不住看一眼台上,只见奚晏与朝歌谈笑风生,奚晏还时不时为朝歌夹菜添酒,看上去很是恩爱。
克克绮咬了咬牙,只觉得眼睛有些发酸,片刻后她看一眼奚姝蔓,微微抬一下下巴:“你有什么好办法?”
面前的奚姝蔓神色轻松,她伏在克克绮耳边耳语一番,只见克克绮面上闪过一抹惊异:“这……这能行吗?”
“定是可以的。”奚姝蔓不多说话,只轻轻肯定。说罢,她又轻声说道:“再犹豫,公主可真的没有机会了。”
克克绮又看了一眼奚晏,狠狠一跺脚:“好!”
奚姝蔓垂眸,嘴角勾起一丝轻笑,眼神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得意,而现下正心乱如麻的克克绮并没有看到她的异样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