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瑶也不是真心想寻死,白绫往梁上一挂,脚下的绣墩一踢,外头守着的小丫鬟便闻着声儿闯了进来,看见的却是一双绣花鞋,再抬头便见自家主子挂在上头,顿时吓得惊叫连连。
贾瑶叫抱了下来安置在榻上,丫鬟婆子跪了一地,劝的劝哭得哭,可她双眼无光,盯着帐顶喃喃得道:“如此活着还有甚个意思。”
郑氏那儿得了信便同贾释一块赶去贾瑶的琳玉阁,一进门就瞧见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郑氏当下心中不喜,今儿个钱老太太闹得这番大,好不容易揭了过去,她到这会子却还要做妖。
贾释虽是个粗人,可也不是傻子,今儿个闹得那样一场郑氏虽然甚个都不曾说,可是是非非他总能猜出几分。
贾瑶不想嫁给钱程,贾释也是理解的,不管是不是她真个把人闹死了,反正如今人已经死了。正所谓凡事得过且过,她这会子觉得委屈受了辱,耍出这样的心机来,委实叫贾释不喜。
贾瑶一见郑氏同贾释,便落得泪来,倒不曾注意他二人的神色,小脸儿满是泪水,甚是委屈的道:“爹,娘,女儿委实没有脸活着。”
郑氏将她搂在怀里轻拍几下,还未开口便听得贾释冷哼一声:“的确没有脸活着,你的脸,你娘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贾瑶心中一惊,咬着唇强忍着眼泪看贾释,他嘴里说的那个娘不是郑氏,是自个的亲娘陈氏。
贾释将一屋子人俱都遣了出去,还着人将贾老太太拦住,不准进院门一步,这才冷着脸看向贾瑶:“你自个说,钱家那事到底是不是你所为?”
贾瑶这会子是真个觉得心里无比委屈了,她以为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温柔善良,无论如何贾释都怀疑不到自个头上来的,可如今……
眸子一闪她将目光落到郑氏身上,咬着唇却恨得切齿,只觉得这一切都是郑氏所为,若不是她吹的枕头风,贾释如何会怀疑自个。
郑氏感受到怀里人的寒意,心中一冷,不着痕迹的放开贾瑶,站到贾释身后,连一句劝解的话都懒得说出口。
贾释是战场上下来的人,贾瑶那些个神色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当下周身散着一股杀气,瞪着眼睛也不等贾瑶开口便气得一甩袖子:“你太叫为父失望了。”
说着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曾,转身便走,这样便算是定了贾瑶的罪。
“爹……”贾瑶张了张嘴,心中一片慌乱,仿佛偷了东西叫人当场抓住一般,想辩解也说不出正当的由头来。
她就这样看着贾释出得门去,眸子却越发深沉,双手捏住锦被用力再用力。
郑氏对贾瑶的失望不是第一回,她尾随在贾释身后,临出门前转过头来对上贾瑶一双阴狠的目光,心中越发寒凉,沉默半响到底留得一句:“你好自为之。”
贾释从琳玉阁出来,贾老太太已经在院门前闹了起来,福寿堂的婆子揪着琳玉阁的丫鬟婆子便是一顿打,嘴里骂骂咧咧,委实闹得不像话。
“住手。”贾释心中火气大盛,对着贾老太太一丁点好气都不曾有:“把老太太送回福寿堂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探望。”
这么些年来他是第一回觉得贾老太太把贾瑶惯得不成样子,自个谋划杀了人不说,还要利用贾家人替她拉下钱家洗白名声,贾释如今完全不认识这个女儿了,仿佛她的面容都是假的,叫人瞧不清楚。
贾老太太听说贾瑶挂了白绫,心里火急火燎的,没想到一赶过来这琳玉阁便叫人封了,此时贾释不由分说还禁了自个足,当下也没得好脾气:“贾释,你有了媳妇就忘了娘不曾,是谁让你禁足你娘的。”
说着又一指郑氏:“是这毒妇是不是?她是什么货色你难道不晓得吗?这里头的可是你亲生的闺女,你难道为了这么个货色……”
“够了。”贾释一双眸子通红,盯着贾老太太满是怒火,可到底甚个狠话都不曾说,只冲着一群丫鬟婆子吼道:“一个个都聋了?还不赶紧送老太太回福寿堂。”又道:“别忘了我才是这一家之主,若是不听话的全都打发出去。”
“你敢……”贾老太太高呼出声,这世间一个孝字便能压死一个人,她就不信贾释真个敢硬来。
可贾释这一回正在气头上,哪里还管你那许多,见那福寿堂的丫鬟婆子不敢动,当下就冷笑一回,将长信宛带来的几个婆子唤出来,吩咐道:“送老太太回福寿堂,谁敢反抗,乱棍打死,不必知会。”
长信宛一向同福寿堂不合,得了这样的差事也办得尽心尽力,恭恭敬敬的请得贾老太太一回,见她不为所动这才架着钱老太太往福寿堂去。
其中还真有个婆子闹起来,叫长信宛的婆子一巴掌打下去,说得一句:“侯爷说了,反抗的乱棍打死不必知会……”便再无人敢闹。
“贾释,你个不孝子,你要被雷劈的,郑氏,你这下贱的东西……”贾老太太一路骂骂咧咧的被架着往福寿堂去,越是走得远了便越是骂得狠。
郑氏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叫人瞧不清神色。
贾释一转头瞧她这副模样,叹得口气却是甚个都不曾说,只吩咐下去:“大姑娘身子不适,好生在琳玉阁养病。”又以需要静养为由,谁都不准探望。
又一次禁足了贾老太太同贾瑶。
可贾瑶自尽之事依旧如一窝蜂似得散了出去,不过一个晚上街头巷尾俱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钱老太太气得头疼又犯了,躺在榻上恨得咬牙切齿:“好一个贱人,没想到年纪不大,城府倒深。”
周氏一边吹着药,一边道:“娘莫气,想弄死一个人有的是法子,那威北侯府以为得罪了咱们钱家,这么轻易就能揭过去?”
大风吹似的谣言满城飘飞,甄真慵懒的靠在大引枕上,盘着腿,捧着银碗小口小口的喝牛乳,瞅着正在挽发的贾谦就叹气:“唉,只怕这回将钱家得罪个干净。”又道:“都道读书人家最是阴毒,这日后啊还不定如何给威北侯府穿小鞋。”
贾谦打着哈欠,侧眸睇得甄真一眼,便嬉皮笑脸道:“娘子是怕了钱家不曾?要知道你可是怀真郡主,他钱家算什么?”
这拍马屁的话说得甄真心里舒坦,眼珠子一转倒也觉得是这么回事,抿着唇一笑,就听得贾谦又道:“再说了,纵然是死,咱们必然也是要死在一块的。”
才端起来的笑意顿时又压了下去,一大早的就咒甄真死,气得她将银碗一搁,站起身来连鞋子都不及穿,三两步便行道贾谦身后,提着他的耳朵就骂:“你一大早是吃了粪吗?”
贾谦哎哎叫两声,扭过脸来对着甄真就哈了一大口气:“你闻闻是不是有屎粪味。”
带着些许口气的气息喷到甄真面上,还真叫她闻到一股子臭味,气得她手上越发用力,又骂的一句:“狗改不了吃屎。”
贾谦就回她:“娘子,为夫要是狗,那你也是狗的娘子……”
一屋子小丫鬟瞧见自家郡主同郡马爷这副模样,俱都低眉敛目捂唇偷笑。
论起贫嘴来,甄真还真说不过贾谦,闹得会子却是赏得一巴掌下去:“听说你最近几天又往万花楼去寻相好的了?要不,我替你把画眉从娘那要回来,总归人家痴心一片,莫要辜负了才是。”
贾谦想起画眉如今追着他便死缠烂打的模样便觉得膈应,可嘴上却还是不正经的道:“娘子你周身一股酸味。”
甄真眉眼一瞪,他又道:“酸溜溜的,可不就是从醋缸里捞起来的,可是怪为夫对娘子的疼爱不够。”
贾谦眉头轻挑,眼波含情脉脉,看得甄真一阵鸡皮疙瘩,抄起家伙就要抽他:“滚远点,你这不要脸的东西。”
贾谦也不过逗弄逗弄甄真,见她气鼓鼓的这才哈哈一笑,侧身避开便往外头去。
他这些日子忙碌得狠,时常一出门便是几日不归,有时候甄真晨起他便已经收拾好铺盖出门了,夜里头敲了三更这才又摸着黑回来,本还以为他真个狗改不了吃屎,去那烟花柳巷寻乐子去了,可他身上又闻不到任何脂粉味。
甄真还觉奇怪,抓着他问得一回,他却不正经的将她揽在怀里,笑嘻嘻的道:“自然是干正经事儿去了,毕竟为夫日后还得养娘子,还有咱们的孩子……”
甄真朝他肚子给了一拳头,嘲笑一回:“你娘子可贵得很,你便是去那些个地方当小倌卖一辈子身也未必养得起?”
贾谦揉着肚子也不恼,点一点头应道:“那为夫要多接几个客人才好……”
这事儿就这么岔过去了,晓得他不愿意说,甄真便也不再问,自打上回在宫里头瞧见他的轻功,她便也晓得贾谦这人必然不是面上瞧得那般一无是处。
这会子贾谦又摸了出去,她也不拦,只觉得没人同她吵架,整个听竹居倒是寂静下来了。
将一碗牛乳灌下肚,甄真刚往贵妃榻上一躺准备再睡个回笼觉,兮香便笑嘻嘻的从外头进来,手里捏着一个帖子,到得甄真跟前来还卖个关子:“郡主,你猜猜谁送帖子来了?”
甄真闻言连眼皮子都不抬:“没兴致。”
见甄真无甚兴趣,兮香嘴巴一扁,继而又笑:“可是文博侯家三小姐送来的帖子,郡主当真无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