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瑶那头得的信极快,甄真不过才回府,换身衣裳喝得盏茶,她便捏着帕子跨着小碎步寻了来。
甄真还奇怪,她来做甚个,可既是来了也不好说不见,指了兮香将人请进来,又奉了茶跟个客儿似得招待着。
贾瑶倒也不觉得哪儿不对,捧着茶喝得两口,这才寻了个今年时兴甚个样式的裙儿说得几句。可她自来穿得素,对外头时兴的裙样还真了解不深,挑起这话头说不过两句便接不上甄真的话儿来。
起初甄真还不晓得贾瑶所为何事,可坐得这会子心里却也猜到几分,她也不点破,见贾瑶接不上话也不过捧了茶碗抿得几口。
贾瑶的手无意识的敲击案几,发出一声声脆响,见甄真没有开口的意思,这才道:“你今儿去祭祖可有遇到甚个事儿?”
“没有!”甄真也不顺着台阶下,说得极果断。
贾瑶气恼甄真不上道,可到底没将话儿点破,只道:“这些时日郡主辛苦了,里里外外的都是事儿,瞧着面色也憔悴得几分。”
又道:“为着自个的身子,倒也不必事事俱到,有些事儿能不管就莫管了,总归那些事儿也不是你管得了的。”
她这话明里暗里都是叫甄真莫要多管闲事,甄真一听便晓得自个猜想的不错,当下低头冷笑一回,将手里的茶碗搁了:“谢谢姐姐关心。”
“我这人性子极是懒惰,连自个都恨不得叫人管了才好。”又道:“似我这般的人,连自个事儿都不愿意管的,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管别人的事儿,姐姐只怕是想多了。”
她在祠堂外头应承族中那位婶娘,说要写信回京问问贾释同郑氏,不过是个推托之词,压根就没当回事,她又不是傻的,没事去管贾瑶那档子破事作甚个,真个闲得慌不成。
贾瑶叫甄真这不阴不阳的话气得手发抖,面上却还要端着笑同她道:“郡主心中有数便好,姐姐也是担心你累坏身子。”
跟着便又起身:“此番我也不打扰郡主了,你好生歇息。”
甄真坐着不动,嘴角也噙着笑,指了袭香:“你送送大姑娘。”
眼见帘子撩动,人影消失在跟前,甄真这才面色一变,眸中尽是厉色,周身散发着阴冷的寒气。
“跪下……”她朱唇轻启,语气冰凉,叫人身躯一震。
屋里头伺候的只有兮香,她抬眸瞅了甄真一眼,叫她面色不善的看向自个,立时便吓得跪了下去,心里却还不晓得到底因着甚个事体惹了甄真不快。
袭香送了贾瑶归来,一撩帘子就连兮香跪着,心中一惊倒也跟着跪下,两人对视一眼却都不晓得甄真此时发怒因着甚个。
甄真将她二人扫得一回,冷笑一声:“那些个话是谁传出去的?”
她素日里头出门只带袭香同兮香二人,今日往祠堂去,便也是带着她们,虽那族中婶娘同她说话二人并不在旁,可那许多人围着左一句右一句,这两小丫鬟始终能晓得。
自个才从祠堂回来未多久,那婶娘要给贾瑶说婆家的事儿便传到她耳中,若不是自个贴身伺候的有内鬼,说出去谁信?
她贾瑶再是有本事还能把手伸到别人府里头去不曾?
袭香同兮香也都不是傻的,起先在屋里头伺候着没听懂甄真同贾瑶之间的暗涌,可叫甄真提得一句,再细细想一回,两人立时面色发白。
“奴婢不敢,奴婢什么都没说过。”兮香急得都哭了,真恨不得剖了心肝取出来好叫甄真看一眼才好。
袭香倒还镇定,却也失口否认。
她们都不是蠢的,虽不是打小伺候甄真的,可也有情谊在,又晓得甄真是个甚样的性子,哪里会做出这样叛主的事儿来。更莫说她们还是甄真跟前最得用的,前程都摆在那儿,谁会这般糊涂给自己挖个坑跳。
兮香平日里头气性大,到得这会子却哭得跟个孩子似的,生怕甄真不信,抹得一把泪道:“奴婢对郡主一片赤诚,便是要了奴婢的命,奴婢也不会干出这等龌蹉事儿来。”
说着又嘤嘤哭起来,心里将那叛贼祖宗十八代也连着一块骂。
袭香抿着唇细想一回,也恨得咬牙切齿,心里却隐隐有了猜测:“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嘴多,方才在茶房同兮香说得两句。”又道:“可奴婢是郡主的人,绝对不会干出这等叛主的事儿来的。”
兮香哭着点头:“奴婢发誓,奴婢真的没有叛主。”跟着又道:“定然是哪个天杀的偷听了去……”
甄真将袭香同兮香的神情细细打量一回,瞧着不似说谎的,心里有琢磨一回,这才瞌了眸子,心里却气得发慌,能在茶房伺候的必然是自个贴身伺候的人,原先她只当这祖宅里头有人见利而叛,可如今想来只怕自个从公主府带出来的人叛了。
“郡主……”见甄真不说话,兮香便越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郡主一定要将那贱蹄子给揪出来,这等贱货留不得……”
她话还未说话便叫袭香扯得一把,兮香一想到那内鬼将事儿栽到她们头上来便气得不行,叫袭香扯了衣袖还气嘟嘟的说:“干嘛,我说错了吗?敢背叛郡主的,还留着作甚。”
袭香心思沉,想的东西自然比兮香多,可她也不好当真甄真的面儿明说,只瞪她一眼:“少说两句。”复又将目光落到甄真面上。
兮香本还想说,可见甄真面色不好,这才悻悻的收了声,咬着唇低声哭。
甄真自来就不曾想过公主府的人会叛她,可如今确确实实是叫人叛了,心中那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思忖半响,她终是挥挥手:“都下去吧。”又道:“今儿这事就当作没发生。”
这会子无凭无据倒不能揪出那人来,还得寻个合适的时机,甄真将小粉拳捏得咯吱响,她这人眼里自来容不得半点沙子。
甄真这儿正要想打瞌睡,那头便立时有人递了枕头来。
州府州知的夫人黄李氏将将才过的中元节便给甄真递了帖子,说是要邀她同贾瑶七月十八去荆州怡园赏荷。
甄真接了帖子,笑盈盈的同那送帖子的婆子道:“劳烦嬷嬷转告黄夫人,届时本郡主一定准时赴宴。”
那婆子听说这位郡主性子极是不好,倒不想这般好说话,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老奴定会一字不漏转告给我家夫人的。”跟着又谢了一回甄真,这才叫袭香送了出去。
那婆子前脚才走,后脚甄真的面色便冷了下来,她将手里的两张帖子细细看得一回,这才轻笑起来。
兮香瞧着甄真这模样甚是慎得慌,又因着前几日的事儿也不敢问,只得绞着帕子站在后头。
甄真侧眸瞧得她一眼,跟着就笑:“你不是想将那叛主的贱蹄子给揪出来吗?这会便有机会了。”
兮香一听,眸子顿时一亮:“真个?”
“真个。”甄真招了招手,同兮香说得几句。
兮香听得一耳朵,一拍巴掌,眸子亮晶晶的:“这会可好,看我不将那小贱货给揪出来。”
那黄李氏送来的帖子并没有往贾瑶那儿送,可兮香得了空便哀声叹气道:“郡主过几日便要赴那州知夫人的宴,可从京里头带出来的衣裳不多,都不晓得那日穿甚个去才好。”又道:“若是挑不上合适的,只怕还得重新做,做得新衣裳还得打配套的首饰……”
甄真带过来的丫鬟不过四香同两个手脚伶俐的粗使丫鬟,余下的便都是荆州祖宅里头的,听闻郡主赴宴这许多讲究也还跟着问得几句,兮香也不摆架子笑嘻嘻的同她们都说得一回,跟着又道:“黄夫人给大姑娘也送了帖子,也不晓得大小姐那儿要不要制新衣裳。”
又问谁的针线好,若是制新衣裳指不定还得寻针线好的帮手……
一张嘴巴跟倒豆子似得吐个不停,袭香听得一耳朵还瞪她一眼:“就你多嘴。”
兮香也不怕她,笑嘻嘻的冲袭香做得个鬼脸,可别个却是再也不说。
她虽然不说了,可她先头说的那些个话不过一瞬便传遍了整个小院,小丫鬟们聚在一块干活,笑语嘤嘤的全是兮香那些个话,又论谁的针线女红好指不定能见识见识郡主穿甚样的衣裳赴宴。
甄真在府里坐得半日,到得下朝便乘了马车要去闹市瞧瞧,贾谦寻了空跟了一起。
待日落黄昏二人归来之时,留在府里头抓内鬼的兮香便也有了消息。
因是处置自个丫鬟,甄真也不愿叫贾谦晓得,将他支了出去这才唤了兮香进来。
兮香面上发白,对上甄真那双眸子便是一咯噔,她双膝一软跪了下来,红着眼道:“郡主,你能不能给她一条生路?”
甄真心中一紧,瞧兮香这模样只怕是四香里头的一个,顿时周身一片寒意:“不能!”
越是公主府出来的,她便越是容不得有人叛她,她这人虽恶名在外,可何曾苛待过自个的人,她甚至替那人寻不到一个叛主的借口。
兮香两行泪簌簌往下掉,将额头抵在青石地砖上,颤抖着声儿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