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瞧清那人的容貌,贾瑶心中一惊,将手里的帕子捏得紧紧的。
她如何都不曾想到会在此处碰到甄明璇。
落影将贾瑶的神色在看眼里,方才那股子好心顿时散了去,松了搀着她的手,面上浮出一丝嘲笑:“贾姑娘,你还往后院去否?”
贾瑶一抬眸就将落影不善的目光看在眼里,她低眉敛目细声细气得道一句:“谢落影姑娘,我自个去便是了。”
正所谓做戏做全套,贾瑶压制着心中的不悦提了裙摆便往后院去,落影瞧着那离去的背影神色甚是古怪。
翠萍是横死,因着是贾家家生子这才叫人寻了副薄棺木安置了放在后院的柴房里,贾瑶站在那棺木前不言不语只抽抽搭搭的咬着唇落泪,似是强忍着那股子悲伤,可心中却是万分平静。
她哭得一双眸子又红又肿了,整个人都快要喘不上气了,这才上前几步伸手搭在棺盖上,声若蚊蝇道:“你也莫要怪我狠心,这一切都是你自个求的。”又道:“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我会好好安葬你的,可你自个也要晓得,我也不是好惹的。”
贾瑶手上一发狠,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在棺盖上抠出个印子来,眸中尽是戾气。
她又在翠萍的棺木前站得会子,这才转身出了后院。
穿过那道门就见李玉笙还坐在厅内,悠闲的喝着茶,而甄明璇已经不知去向了。
贾瑶思忖半息,眸中瞬间便蓄了泪,她绞着帕子低眉敛目的跨着小碎步行到李玉笙跟前,矮着身子福一回,细声细气的喊一声:“吉王殿下。”
李玉笙侧眸看得贾瑶一眼,问道:“有事?”
贾瑶咬着唇,绞着帕子,泪珠儿吧嗒吧嗒的掉下来,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若是没事便回去歇着吧。”李玉笙面上不显,心里却甚是烦乱,压根没得耐心,又瞧贾瑶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只觉得越发惹人厌。
贾瑶可是亲眼见过李玉笙是如何对待甄明璇的,这会子见他语出不耐,心中便越发委屈,复又福得一回道:“想劳烦吉王殿下将我那婢女寻个好地儿厚葬了。”又道:“她始终是因我而亡,此番虽不能葬回京都,可也想她能有个好安生之所。”
她一言一语尽显伤心难过,好似翠萍就是自个姐妹一般。
这等小事李玉笙自来不管,闻言眉头一蹙,才要脱口而出的话,到得嘴边复又转了一圈:“本王知道了。”
说得这一句他便不再开口,可眉头依旧没有伸展开。
贾瑶谢得一回,还想说甚个,还未张口就见贾谦急匆匆从外头进来,终是收了心思,同贾谦点一点头这才转身往楼上客房去。
贾谦一进门就瞧见贾瑶眼眸红通通的样子,忍不住问李玉笙:“我这姐姐干嘛了?”
李玉笙不喜的答道:“你且问她便是,本王又不是她的管家婆……”
贾谦一噎倒是没再说贾瑶,只道那些个水匪的事儿来。
“这县城地方小,若是要剿匪连两百兵马都凑不出,只怕还得往府城去借兵。”
“那就去借。”
李玉笙摸着手上的玉扳指,心里恼得很,他这人小气得很,那窝水耗子敢惹到跟前来,他自然不会让那窝水耗子好过,此番不一锅端了,他心里这口气就咽不下去。
不然岂不是应了甄明璇那句:“亏得你还是个王爷,竟然叫那窝水匪打劫,丢脸不?”
想起甄明璇他又忍不住面色一黑:“府城的兵马若是不够那就上折子往京里送去,本王一定端了那水匪的老窝。”
贾谦好笑的看着李玉笙,忍不住呵得一声:“你这回不怕京里头那位想偏了?”
李玉笙这人别看过得风生水起的,可最是怕死,平日里头文帝那儿一有甚个风吹草动他都要躲得远远的,此番居然冲出底线说要收拾了那帮水匪,当真是少见又少见的。
可他听得贾谦的嘲笑也不应声,面上却是不自在起来。
贾瑶躲在楼道里听得这么一耳朵,没听到甚个有用的,这才蹑手蹑脚的回自个房里去,却不想迎面撞上从甄真屋里头出来的甄明璇。
甄明璇见过贾瑶,可她实在挑人长记性,此番见着也还当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
贾瑶却是认得甄明璇的,可见她脚步不停,自个也不过顿得一下,抿了抿唇,终是不曾出声,还往自个屋里头去。
到得夜里头,她便在饭桌上又见着了甄明璇,依旧一身蓝色细棉衣裳,坐在上首,拖着下巴望着身侧的李玉笙。
李玉笙目不斜视,稳稳坐在那儿,面无表情。
贾瑶心中一紧,拽了拽衣摆,依次坐下喊得一声:“吉王殿下,甄姑娘。”
李玉笙依旧不动如山,甄明璇却是抬眸瞧了她一眼,思忖半响这才忆起她是谁,继而嗤笑一声:“真儿喊我一声小姑姑,贾姑娘按理说也当唤我一声姑姑才是。”
贾瑶面上的笑意一僵,整张脸涨得通红,无端的就觉得这个辈份矮了甄明璇一节。
可李玉笙在此她也不好同甄明璇翻脸,只得吞下委屈咬牙喊得一声:“姑姑……”
“诶……”甄明璇眉眼弯弯笑得极好,手一指:“坐罢,侄女跟侄女婿在楼上用膳,不必等了。”
说着也不等别个,越过李玉笙自个先举了箸夹起一块鱼腩便放进他的碗里,勾唇笑笑:“据说吃鱼能补脑,小白当多吃点。”
李玉笙明显面色不虞,可到底只涨红了脸甚个都不曾说,捏了箸半响不动。
贾瑶瞧得分外眼红,见甄明璇不仅给李玉笙布菜,还唤他小白,便嫉妒得发狂,隐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
“姑姑,吉王殿自来用惯了落影姑娘,您给他夹菜只怕惹了他不喜。”她压着心头的火气,脸上带笑细声细气的说得这么一句,又道:“落影姑娘去哪儿了,怎的不见她?”
甄明璇自是晓得落影每日里寸步不离李玉笙的,闻言也不恼,意味深长的看得贾瑶一眼,逐面带笑意的冲李玉笙挑挑眉头:“小白,你是喜欢落影伺候你吃饭,还是喜欢我伺候你吃饭?”
李玉笙扯着面皮看得甄明璇一眼,心里头直打鼓,却突然转过头来将碗筷往贾瑶跟前一递:“劳烦贾姑娘为本王剔了这鱼骨。”
贾瑶受宠若惊,一时间又喜又羞,刷的一下满脸通红,瞅着李玉笙的神色都不对劲起来。
甄明璇这才会过意来,望着贾瑶一笑,心头也不恼,只兀自用起饭来,过得半响见贾瑶真个替李玉笙剔了鱼骨,这才忍不住笑起来:“想不到贾姑娘剔骨倒是挺有一套的,不若下回也帮姑姑剔鱼骨吧。”
贾瑶面色一白,下意识的就去看李玉笙,她好歹也是威北侯府的大小姐,到得甄明璇嘴里便成了个伺候人吃饭的丫鬟,如何叫她不委屈。
这事是李玉笙挑起来的,这会子见贾瑶被甄明璇欺负,也不曾坐视不理,筷子一搁便道:“甄明璇,吃个饭你那么多屁话说,不吃就……”
甄明璇咬着筷子侧眸瞧他,甚个也未说就叫他将嘴里余下的话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李玉笙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复又拾箸往碗里插一回,同贾瑶道:“你莫同这人计较,也就一乡野村姑,连话都不会说。”
又主动给贾瑶夹得一筷子菜,丝毫不在意自个的口水别个喜欢不喜欢。
甄明璇叫李玉笙嘲讽成村姑也不恼,反而叫小二上了壶酒来,自斟自饮一杯下了肚,这才眨巴眨巴眼儿道:“这你就错了,本姑娘可不是乡野村姑,是道姑,长在峨眉山上头的道姑。”
说着哈哈笑起来,饭也不吃了,拿着酒壶同酒盏便上了楼。
李玉笙眉头蹙起,瞧见她进了屋,这才收回目光,可胃口也没得了,一侧眸瞧见贾瑶还看着自个,又极不自在的扯出一抹笑意:“用膳吧。”
贾瑶难得见他对自个有好脸色的时候,尽管是因着甄明璇,可心里头还是隐隐有些喜意,羞羞答答的应得一声便用起膳来。
待用了饭,贾瑶又在李玉笙的注视下回了屋,关起门来,一颗心还兀自砰砰跳。
李玉笙心里头一阵烦躁,立时将明日启程的事儿安排下去,又派了人手下来督促剿灭水匪一事,一路忙到月上高楼这才回屋。
别看落影生得一副娇美的容貌,力气倒是极大,扛着李玉笙同轮椅轻轻松松的便上了楼,又将他推到客房门口,才要推门而入就叫李玉笙喊住。
“你退下罢,我自个进去。”
落影虽觉奇怪,倒也不曾说什么,应得一声这才告退。
等人走远了,李玉笙这才推门而入,屋里头黑漆漆的一片,可他才一进门,就叫人将屋门给栓了起来。
甄明璇带着一股子清冽的酒气,靠在门上盯着李玉笙就呵呵笑:“小白,你回来啦!”
李玉笙眉头蹙得紧紧的,双手却全是汗渍,也不敢看甄明璇,只冷声道:“出去。”
“小白,你翅膀硬了是不是?”甄明璇无视他的不悦,几步上前单手撑在轮椅扶手上,俯身下去勾起李玉笙的下巴,噘着嘴便覆了上去。
李玉笙一震,心口一阵乱蹦,想伸手推开甄明璇,又舍不得,几番纠结之下,还不曾动作就闻得甄明璇又道:“那贾瑶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