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女人的直觉,甄明璇再看向那姑娘便觉得心里头不对劲起来了。
只心中不甚明白,方才李玉笙明明是不想多管闲事的,可怎的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莫不是真个看上那姑娘的容貌了?
她心里头一下子就乱了,连她自个也说不出究竟是何因由。
那几个大汉眼见那女子不惜寻死,顿时没得耐性,骂骂咧咧起来。
“臭娘们,给脸不要脸,还他妈敢寻死。”为首那个说着便上前要将她拽过来,哪怕是死也得带回去才能死。
李玉笙伸手挡得一回,目光锐利的看着那大汉,对甄明璇唤得一声:“阿璇,过来搭把手。”
甄明璇心里头不是滋味,有些机械的上前,扶了那女子一把,看得两眼见没死也没多少的情绪。
那大汉在楼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见李玉笙同甄明璇虽衣饰简单,可那气度也不似寻常人,自也不敢随便得罪,拱一拱手还客气道:“这位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望爷给个方便。”
李玉笙蹙眉起身,神色不虞,双手负于身后,将甄明璇同那女子都护在身后,惜字如金的开口:“多少银子?”
那大汉一听便明白,眼前这位必然是个怜香惜玉的主,立时便陪着笑伸了手掌出来:“五百两!”
五百两在大富大贵人家算不得多少,可寻常百姓家怕是一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银子,李玉笙想也没想便从荷包里头数了五百两的银票出来。
那大汉心喜,忙要过来接,却又见李玉笙手一缩,冷笑道:“卖身契……”
“有有有……”那大汉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卖身契,不过是白纸黑字写的欠条用自家女儿抵债的字据罢了。
两厢一换,李玉笙将那张字据看得一眼,倒是注意到那女子的名字来“秋荷”,不由得眸子一眯,半响都没说话。
甄明璇扶着秋荷,眼见那几个大汉走远了,李玉笙还一动不动,眉头一蹙便问:“这姑娘当如何?”
李玉笙回过神来,见秋荷虚弱的睁眼,眸中尽是感激之情,他眼皮半瞌:“先带回去,别死了。”
甄明璇明显觉得李玉笙对秋荷不同,可也没说破,当下不阴不阳的道一句:“可不是,死了可就五百两打了水漂。”
她这话说得酸溜溜的,明显的是心中不快,可李玉笙这会子心里有事也压根没在意。
有得秋荷这一出,自也再没得心思逛下去,落影等人很快便在巷口进来将秋荷先行带走寻大夫瞧瞧。
甄明璇同李玉笙一时间也无话可说,只不紧不慢的走在后头。
这会子再逛不下去,也不必在外头寻个地儿用晚膳了,甄明璇一路不发一语的跟着马车回了别院,气儿不顺的回了屋里头,再没出来过。
秋荷被安置到别院的后罩房里住着,因是伤到脑袋,还着大夫来瞧一回,将伤口清洗一番包扎上,复又开了药方嘱咐静养。
用落影的话来说便是,死不了,瞧着凶险,着实无甚屁事。
李玉笙闻言点点头,却还像是吃错药一般,起了身便往后罩房去瞧一瞧。
秋荷才叫小丫鬟伺候着喝了药躺了下来,一见李玉笙进屋忙又起身行礼,甚是感激涕零的:“多谢爷救命之恩,秋荷做牛做马必然报答爷的大恩。”
李玉笙挥挥手,打眼一瞧这后罩房,也没有想多待的意思,却盯着秋荷上下打量一回,复又将落影遣退出去,这才开口问道:“你叫秋荷?”
秋荷叫那直视的目光瞧得满脸通红,低眉敛目讷讷的应道:“是的,我叫秋荷。”
李玉笙顿了顿复又问她:“你上头可有姐姐甚个的?”
……
李玉笙从屋里头出来的时候,唇边是带着笑意的,整个人看起来也极是轻松。
落影闹不懂李玉笙这到底唱的哪一出,那秋荷模样虽是清秀,可以往吉王府里头养的那些个哪一个不是百里挑一的,真要论起来这秋荷压根都不够看,可见他如此关心,又觉得莫不是同甄明璇久了连胃口都变了?
变得这么没眼看了……
她试探的问得一句:“爷,要不要给秋荷姑娘换个地儿?”
后罩房是下人住的地方,若是李玉笙真想收了那叫秋荷的姑娘,自然是不好继续住在后罩房里头的。
李玉笙哪里不懂落影这意思,锐利的目光斜睨过来:“多管闲事。”
落影忙低眉敛目,再不说话,心里却腹诽,多管闲事的不是我,而是你呀,爷……
李玉笙从后罩房出去并无多久,便有小丫鬟得了吩咐捧了个锦盒往秋荷屋里头去。
李玉笙不是真个风流性子,自也不是糊涂人,既然救了秋荷自然对她也是有所打算的。
那小丫鬟将李玉笙的安排同秋荷说得一回,复又道:“秋荷姑娘也是命好刚好碰到我们老爷夫人,换了别个可没得这等好命……”
秋荷捧着那锦盒,等人走了才打开来瞧得一回,里头装的是两千两的银票,还有从那些个大汉手里买回来的字据。
李玉笙要送她回家!
冷落了甄明璇大半日,李玉笙心里头还是有数的,夜里头虽然不再出去用膳,可还是在酒楼里头订了桌席面送过来。
他一袭月白长袍得整个人越发年轻,笑吟吟的从外头进来。
甄明璇坐在窗边看着那被乌云遮住的月亮,看都不看他一眼,嘴里却依旧不阴不阳的道:“怎的,新欢那儿伺候得不好,得要我这旧人教一教不成?”
小丫鬟手脚利落的将席面摆上桌,李玉笙听了这混帐话也不恼怒,面上的笑意越发深,兀自坐在膳桌前斟了酒:“三十年的女儿红,要不要喝一杯?”
养在深闺里头的大家闺秀素来酒量不佳,遇上宴席甚个的也不过喝得两口果酒便也算作酒了。
甄明璇在江湖上行得多了,除了那豆腐花同臭豆腐,再有一爱好便是酒了,那些个果酒与她而言就同果汁一般算不得正儿八经的酒,这些个成年老酒才算心头之好。
她在心里头权衡一番,到底还是先歇了气,将那三十年的女儿红喝上才是正经事。
李玉笙见她那没出息的模样也好笑,将酒盏斟满,指一指身边:“过来做罢,心头若是有不快只管发泄出来,憋得内伤了可不是我阿璇的作风。”
甄明璇冷哼一声,却还是闻着酒香行了过去,她也不扭捏,坐在李玉笙边上,拾起那斟满的酒盏递至唇边。
李玉笙问她:“有甚个想说的吗?”
甄明璇手上的动作一顿,斜睨他一眼,却还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才道:“有,我觉得不甚舒坦……”
哪儿不舒坦?心里不舒坦。
李玉笙低头一笑,举了筷子给她夹菜,据都是她爱吃的。
“吃点东西垫一垫肚子,空腹喝酒可甚是伤身。”
甄明璇也不理他,复又自斟自饮一杯,这才感叹一句:“当真是好酒。”
末了这才又转过身来,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把玩着酒盏,她将李玉笙好生打量一回,还是忍不住道:“你说要我试着喜欢你一下,我如今也试了,可总觉得心里不宽敞,小白,你说应当如何的好。”
李玉笙却是吃吃笑:“吃醋便吃醋好了,还要转弯抹角的说这么一堆。”
甄明璇自以为怎么可能为着李玉笙吃醋,可若不是吃醋她又说不上是甚个因由,张了张嘴却又不晓得说甚个好,眉头一蹙还要再斟上一盏。
李玉笙却是先她夺了酒壶,眉眼弯弯的揽了她的腰身:“我这腰子甚好,要不要试一下……”
甄明璇没有挣脱他的怀抱,可无甚兴致的将酒盏一搁,撅了嘴道:“你太老了。”
李玉笙一噎,又听她叹道:“我这头顶绿油油的,要寻个年轻力壮的帮我收拾收拾。”
说着酒也不喝了,起身便要离席。
李玉笙见她这醋吃得深了,也不敢再端着,忙笑着将她揽在怀里:“不过一个不相干的人也值得你这般。”又道:“原先我那府里头养了那许多,你要真个计较起来岂不是得气死。”
甄明璇回头瞪他一眼,好似突然想起甚个:“所以,我先头怎么可能无视你身边那些女人,同你无名无份的那许久……”
李玉笙喉头一紧,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二人婚期没得定数之时,甄明璇见识过他身边形形色色的女子,可这样的话却是从来都不曾说过的。
当今天下哪一个有钱有势的身边不是妻妾一群,他以为甄明璇很是明白,所以从来不计较也不同别个争宠,可如今甄明璇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才猛然明白,或许他对甄明璇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甄明璇见他愣在当场无话可说,只当被自个戳破了他的谎言,不由得又生了几分气恼。
“我答应你试一下的也试过的,只结果不甚如意罢了,明儿……”
甄明璇话音还未落,便听得侯在屋外的小丫鬟语带不喜的道:“秋荷姑娘怎的这时候来了……”
“我,我想见见李公子……”那秋荷一把声儿听着甚是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