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真侧眸睇得沈如意一眼,并没有接话,加快脚步往听竹居去。
沈如意站在原地并不动,身上的衣衫单薄,叫那带着寒气的风吹过,丝毫不觉得冷,整个人朦朦胧胧的,她告诉自个甄真的话信不得,可心里却又忍不住的去相信。
纠结而又矛盾的心思搅得她整夜都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沈老爷那惨死的模样便是一阵阵的心疼,捂着心口猛的喘着粗气。
天色蒙蒙亮时,沈如意苍白着面色起了身,披着厚斗篷兀自出了威北侯府。
因着今儿要搬家,甄真也起得早,贾谦昨儿夜里喝得有些多了,还缩在被窝里头懒洋洋的,甄真坐在妆台前听得兮香隔着帘子报一句,应得一声便道:“晓得了,此事不必理会。”又问她:“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兮香想着要离了这威北侯府心都要飞起来了,唇边的笑意掩也掩不住,一叠声儿道:“都收拾好了,随时都能启程。”
贾谦又在被窝里头赖得会子,这才叫甄真挖了起来,换了衣裳洗漱一番,就着小厨房做的早膳填了肚子。
箱笼都装上了马车,贾谦牵着甄真往二门去同郑氏汇合。贾释昨夜也喝多了,并没有起身相送,贾瑶的病时好时坏也不出门,贾老太太是眼不见为净,反倒是贾诺面上带着笑意,立在那儿正同郑氏说着话儿。
见着贾谦同甄真携手而来,目光落在那十指相扣的双手上,继而一笑:“二弟,二弟妹。”
贾诺也未跟众人撕破脸,甄真也一礼喊一声“大哥”,随即便钻上马车再不露面。
贾谦同贾诺也没什么好说的,朝他拱一拱手,道得声:“保重!”余下的也憋不出话来了。
贾诺也不勉强,说得两句客气话,目送马车离去,唇边的笑意却是越发深,这个威北侯府,乃至威北侯的爵位从今以后就是他的了。
“我赢了,我赢了……”他双手负于身后往自个的院落去,嘴里反反复复的也就这么一句。
他觉得他赢了,赢了这威北侯府,赢了这威北侯的爵位,可贾谦压根就没有同他相争的意思,也不屑同他相争。
就贾诺做的那些吃里扒外的事儿,随便拎起一件便能叫他死无葬身之地的,他还当真以为李天凌甚个都不晓得,由得他过那逍遥快活的日子,却不想他不过是于李天凌还有些许利用价值罢了。
贾诺进了内院,换了身衣裳准备去外院的书房,人还未出去,便叫一脸阴沉的沈如意拦了去路,他今儿心情好也混不在意沈如意面色,只带着浅笑上前伸手将她额间的乱发拢到耳后,沈如意身子一侧避开他亲密的动作,他也不恼低声问她:“寻我有事?”
沈如意红着一双眼儿,将心里的怒气压了又压,终是忍不住猛的用力推得一把:“贾诺,你这烂心肝的王八蛋……”
贾诺手筋脚筋都叫李玉笙的人挑断了,身上的伤还未好利落,这会子没得防备叫沈如意一个姑娘家推得一把也丝毫没得反抗之力,趔趄的摔倒在地,痛得尾椎发麻。
他蹙着眉头不悦的看着沈如意,云淡风轻的站起身来拍拍衣裳上的尘土:“沈姑娘,你这恩将仇报的是甚个意思?”
“呸”沈如意也顾不得姑娘不姑娘家了,恶狠狠的朝贾诺身上刚换的锦缎长袍吐了口痰:“恩,你害我家破人亡也能叫恩?这天底下还有没王法了?”
沈如意委实是气得狠了,小胸脯上下起伏,叫她如何都缓不过来,曾经她也厌恶那等市井泼妇的行为,可这会子急起来自个也差不到哪儿去。
她一双眸子憋得通红,死了命的不叫眼泪落下来,上前两步对着贾诺又是拳打又是脚踢的:“你这杀人凶手,你怎么不去死,这世间怎的能容忍得了你这等人。”
“我们沈家到底是哪儿碍了你的眼,竟然要如此狠毒,夺人性命,你这衣冠禽兽,杀了我爹还能装作甚个事儿都不晓得,你这王八蛋,生儿子没屁眼的东西,我今天就杀了你给我爹报仇……”
贾诺身上挨了几下,越发显出不耐来,他虽再动不得武,可到底男子的力气在那儿,抬手就将沈如意的手拧转,用力推得一把:“你这疯婆子,说什么疯话,要撒泼卖疯给我滚出去疯……”
又道:“你爹都死了那么久了,关我什么事。”
沈如意跌坐在地,一双眼儿瞪得吓人,死死的看着贾诺,很有一副要吃了他的模样,听他到得这会子还承认,当下凄厉的冷笑两声:“不关你事,李德倩都承认了,一切都是你在后头主使,你还想抵赖。”她站起身来:“杀人偿命,我今儿不能杀了你也要跟你同归于尽。”
说着又上前对着贾诺毫无章法的又踢又打。
可她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就算贾诺如今是个废人,可在他跟前也讨不到几分好。
贾诺眸色一沉,抬手就是一耳光打得沈如意耳朵嗡声响,沈如意一顿还未还手腹部又挨了一脚,猛的被踹出五步开外。
“你到底得了什么失心疯,你爹死的时候我人都还未到京都,怎么杀你爹,你莫不是叫人挑拨两句连自个姓甚个都不晓得了吧。”
沈如意捂着被踢得生疼的腹部,站都站不起身来,一双眼眸带着杀气狠不能将贾诺生吞活剥了去。
沈如意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爹的死,是贾诺在千里之外给李德倩出的主意,由李德倩亲手执行,他们这对狗男女狼狈为奸,活生生的将她沈家害得家破人亡。
事到如今,贾诺还能装作甚个都不晓得,将事儿推得一干二净,真真是不要脸至极。
贾诺这人一向在她面前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她被威北侯府的下人欺辱,被贾老太太嫌弃都是他出声替自个解围,沈如意是感激他的,将他当作一个顶好的人,可事实呢,不过是证明自个再一次瞎了眼。
沈如意今儿一大早就去寻了李德倩,不过试探得几句她便露出马脚,她没有忍住脾气,当下就同她翻了脸,却不想叫李德倩羞辱一番,将实情都透给她听了。
不过就是欺她民女出身,又死了爹,孤儿寡母的没人护。
“好,好,好……”沈如意连道三声好,怒吼一声:“我是失心疯,我就是疯了也不会叫你好过的。”
贾诺今儿的好心情就这样叫沈如意给坏了,心中恼怒万分,冷声一笑:“行啊,你且看着我日后如何好过。”
他压根不将沈如意放在眼里,这样一介弱女子于他而言都不屑放在眼里,贾诺嗤笑两声,转过身依旧往外院书房去,身后传来沈如意暴怒的声儿。
“你且等着,我会等着你的报应的,等着你死无葬身之地的那一天……”
沈如意当天便收拾了行礼带着沈夫人寻了客栈落脚,也幸得贾诺同李德倩都看不起她,没有将她赶尽杀绝。
可沈如意却不会就这样轻松的放过这两人,她在客栈住得两日,将缝在腰带里头的银票数了数,终是硬着头皮往城南贾府寻去。
甄真并不意外她的到来,人不到绝境不会抓一个稻草救命,沈老爷的死多多少少是被甄真牵连些许,沈如意这会子寻来只怕是顺着她的话寻着了凶手却又没得法子,不得已才上门求助来了。
甄真猜想得没错,沈如意还真个就是为着这事来的,可她也没叫甄真帮她别个事儿,只道:“我想问郡主借点银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沈如意没家世没背景,除了能用钱收买人办事,她也想不出别个法子来了。
甄真端着茶碗的手一顿,不知道是该笑她还是该讽刺她,这京都里头能叫人拿钱收买的,自然也能拿钱出卖她。沈如意想对付的一个是郡主,一个是未来的威北侯,但凡一个查到她头上来,还想要活命?
沈如意深呼吸一口气,她也不是不晓得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可要她看着两个人跟没事人似得,她也做不到,说是等着人家的报应,可真要报应也早就报应了,不然又如何有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老话。
甄真搁着茶碗,望着沈如意那青黑的眼圈,憔悴的面容,倒是生出几分同情来,若非家产被占又如何能借着那一纸婚书跑到京都来,闹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既然本就存了要助沈如意一把的心思,她也没拐弯,着袭香拿了荷包来,递给沈如意:“想来我劝你也是劝不住的,你自个万事小心才是。”
沈如意捏着那荷包也没当面数,一颗心噗噗狂跳,过得好半响这才道:“多谢郡主,他日我会如数奉还。”
甄真没说着,着人送她出去,银钱于她而言并不很在乎,送出去的自然也没想着要回来。
沈如意出了城南的贾府,将那荷包护得紧紧的赶回客栈,关起门窗来数一数,竟然有万两之多,不由得心里一窒。
沈如意得了拿笔钱如何用甄真没有理会,却也派了人下去帮着收收尾,毕竟她也是帮凶,若是做不得干净少不得要连累些许。
不过沈如意手脚倒是快,不出五日功夫李德倩便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