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大亮时贾谦才回了军营,贾释早已经起了身,准备带着士兵去操练,见他刚从外头回来便面色一沉:“你当这儿是你家呢,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贾谦咧嘴一笑,也不在乎,拉着贾释就道:“爹,恭喜你了。”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贾释不明所以,眉头一皱就骂他:“你是酒喝多了还没醒是吧。”
贾谦这些日子被贾释骂得多了,也不在意,跟着就道:“祖母说她做主给我娶个平妻,爹说我是不是该恭喜你。”
贾释一听顿时面色铁青,扯了贾谦就往营帐里头去:“到底怎么回事?”
贾谦便一五一十的将事儿说得一回,连见过沈家人的事儿也说了。
“胡闹。”贾释气得在营帐内来回踱步,口没遮拦的骂道:“当真是越老越糊涂,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了。”
他越说便越气,还真怕贾老太太一时兴起立时要将这事给做实了,当下也没得心思操练士兵了,气呼呼的出了营帐便打马往威北侯府去。
贾释回威北侯府去同贾老太太说了些甚个,贾谦不得而知,可贾释回营时面色依旧不好他是知道的,不过这也都是意料之内的,他也不放在眼里。
第二日贾释就备了好些东西往郑氏的宅院去得一趟,这回倒没被赶出来,还而叫请进去喝得盏茶,这才乐呵呵的走了。
郑氏当日便往宫里头递了牌子,待过了午时便叫宫里的太监接进宫里头。
郑氏也好些日子没见过贾皇后的,此时却见她面色憔悴,鬓边也多了好些白发来,立时便唬得不轻。
贾皇后瞧见郑氏的目光,不自在的摸了摸鬓边多出来的白发,无奈的一笑却也不多说甚个。
文帝自打去年入了秋身子便一直不大好,到得如今药都未曾断过,脑子也不如以往好使,时常连身边人的名儿都要唤错。
文帝越是这般,这后宫里头也越发不太平。
李天凌的太子之位去岁已经废了,如今储君之位空虚,文帝膝下的那些个儿子也没得不动心的,朝堂上的事儿自然也牵连到后宫,那些个为了儿子博上一搏的俱都用心用力的算计。
贾皇后自个都还没得儿子,便已经叫这后宫的女人闹得不安宁,若是有了儿子岂不是更加不得了。
郑氏也晓得后宫从来不是太平的地方,也不多问,只同贾皇后寒暄两句,便问起贾老太爷当年有无在江南同人允下婚约一事来。
贾皇后按着太阳穴,想得一回,这才说道:“本宫也不甚清楚。”又道:“你怎的问起这个事儿来了。”
郑氏也无奈一笑,将近日有户人家寻到威北侯府来的事儿说得一回,又将那婚约的事提出来,最后才道:“娘说要把那姑娘抬给阿谦做平妻,我觉得不妥,便来皇后娘娘这儿来讨个主意。”
贾皇后在后宫摸爬打滚这么多年,没甚个手段也坐不稳这个位置,听得郑氏一说便晓得这其中的缘由。
她虽长居宫中却也晓得如今的威北侯府闹得一团遭,一个个好好的自家府邸不住,非要搬到外头去,这其中的事儿她也不消多问便也晓得同贾老太太脱不了干系。
这会子郑氏虽嘴里说得好听是怕威北侯府受累,可最主要的还不是怕连累自个儿子。
毕竟得罪贾老太太可比得罪文帝好得多了。
贾皇后疲惫的摆摆手,应得一声,心里虽也觉得贾老太太太能闹腾了,可还是面上给她做脸:“本宫晓得了,母亲这事的确欠缺考虑,回头本宫会好生同她说说的。”
得了贾皇后的话,郑氏也不多留,说得两句保重的话还往宫外去。
郑氏告得这一状,第二日便生效了,贾皇后将贾老太太唤进宫里头好生呵斥一番,又派了两个宫嬷嬷往威北侯府去,如今宫中已经不太平,身为皇后到底不想因着母家而连累自个,那两个宫嬷嬷是用来看着贾老太太的。
贾老太太气得不行,可又不能不听女儿的话,将沈如意嫁给贾谦的念头给按下来。
沈家人一听这门亲事作罢,整个人都轻松起来,接了贾释给的一千两银票,两家人就将当这事没发生一般。
甄真窝在屋里头从雪球儿颈脖上的玉筒里头掏出筏子来瞧得一回,因着贾老太太吃了瘪,这才抿唇一笑,连带这心情也好了不少。
兮香从外头回来,手里捧了一把从树上折下来的桃花,粉粉的甚是好看。
她往花瓶上头一插,跟着就笑:“没想到郡马爷这么有心。”
甄真往那花瓶上看得一眼,唇角勾了勾却没说话,这别院附近没有桃树,更没得桃花可摘,能瞧见这么一大把想来是贾谦往这儿来时顺路摘的。
她将雪球儿团在手里,靠在摇椅上叫那日头晒得暖洋洋的,不一会便有了睡意。
天时越是暖和,贾谦在军营里头的操练便越发繁重,贾释拧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每日里都歇在营帐里头,哪儿都不去了。
军营里头的气氛也很是紧张,隐隐的好似好发生甚个事儿一般。
到得三月初,贾老太太往贾释那儿送得一回信,说贾瑶有了身孕。没过得几天,文帝便召见朝中文武大臣商议攻打蒙古的事儿了。
按理说这个时节并不是最好的时机,草原上的冰雪到得如今已经开始化了,万物生长,绿意萌生,能给草原带来很好的资源,并不适合开战。
可文帝已经等不及了,他能感觉到自个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可蒙古是他的一块心病,一日不拿下他便一日不安心,只怕到死都不能瞑目。
众位大臣在金銮殿上吵得七八日,两个老学究当场撞死在龙柱上也没能挽回文帝的决心,最终还是取了名册来点兵将,钦天监的也不敢耽搁连夜将出行的日子都卜算出来。
此次大军出列的名单中,贾释同贾谦便首当其冲,特别是贾谦,那是李天凌举荐上去的。
圣旨由李天凌捧着从金銮殿出去,一路往军营里头送,待宣读完毕,他才在人群中寻到贾谦。
眸中是寒意,唇边是笑意,拍着贾谦的肩膀便道:“你不是想立功证明自个么,本皇子如今便给你一个机会,但愿你能有命活着回来。”
贾谦在他的眸中看到深深的恶意,却也丝毫不惧,拱一拱手也道:“谢大皇子关心,我贾谦必然会活着回来碍你的眼的。”
李天凌将贾谦上下打量一回,冷哼一声负手而去,身手好又能如何,只要他想,便有一千种法子能叫他有去无回。
此一战役又快又急,文帝的圣旨不过给的五日功夫准备粮草,五日后大军就得整军出发。
贾谦在军中忙得三日,到得第四日夜里才寻的机会往甄真那儿去。
那日没有下雨,却无端的刮起狂风,闪电呼啸,天雷滚滚,瞧着甚是吓人。
贾谦也不敢立在树上,就怕被雷劈中,他翻了墙蹲在墙顶上,看着甄真屋里头的灯火大量,勾着唇就是一笑,他倒还记得甄真新嫁给自个的时候,夜里头怕打雷,抱着他各种sao扰,叫他yu火焚身险些就没崩住。
想到这儿他又叹口气,好久未见过甄真,也不晓得她如今是否还怕极了打雷呢。
他在甄真那别院的墙头上蹲了大半夜,还是将雪球儿唤来,往玉筒里头塞了张筏子。
雪球儿闻着小鱼干的味儿往贾谦怀里一蹭,叼起纸包便飞快的窜了下去,贾谦只觉好笑,摇摇头也纵身一跃离开此处。
甄真到如今还依旧怕打雷,屋里头亮着灯,兮香同袭香都守着她,一个都不敢睡,雪球儿从外头进来,跳到床榻上将那包着鱼干的油纸咬开,捡了里头的鱼干吃了起来。
兮香眸子亮亮的,将雪球儿抱过来,往那玉筒里头瞧得一眼,便嘻嘻笑:“郡主,郡马爷来过了。”
她如今越发叫甄真养得胆子大起来,也不消吩咐便取了玉筒上的筏子递给甄真。
甄真面色苍白,捏着筏子打开来,却是捂着心口瞬间便红了眼。
“此一去生死未卜,若能活着回来还望真儿能给个机会于我好生解释一番,若是死了,也望真儿后半生安康喜乐,另觅良人。”
出兵蒙古这么大的事儿,甄真是晓得的,可她却不晓得此番贾谦也在列中,她将那筏子捏在手里团了团,立时便裹了鞋往外头去。
朱漆的大门被打开,她连披风都未罩,大风吹得她的裙摆飞扬,她喊着贾谦的名字,绕到那堵墙外头,却空空如也,连个人影都没有。
大风吹得人的眼睛都挣不下,闪电批下来的光照得甚是骇人,偌大的雷声震耳欲聋。
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面颊低落而下,甄真将手心里头的那筏子狠狠扔在地上,那鞋子踩进土里,赌气的道一句:“死了活该……”
她负气的回了别院里头,将屋里头的兮香袭香都赶了出去,屋门一关躺在榻上却是如何都止不住泪水。
贾谦今儿没骑马,逆着风向往军营里头去,大风吹得还是有几分寒意,他将手兜进袖子里,只觉眼皮子狂跳不止,也不晓得行了多远,突然就忍不住回头瞧得一眼。
黑烟袅袅,火光冲天,只怕到死他都记得这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