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司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漆黑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犹豫了片刻才说道,“你之前说你姐姐打算隐退,这件事我知道,你姐姐和我提过。”
“床头有个文件袋,你可以拿出来看一眼,那是公司和你姐姐签的补充协议,《万里山河》拍摄完成,她完成了和电影相关的工作后公司会和她和平解约,你姐姐的字迹,你认得吧?”
我侧过头去,看到床头柜子上果然放着一个黄-色牛皮纸袋,取过纸袋打开,里面的文件白纸黑字一目了然,我在乙方签名处看到了姐姐的名字,文件上盖着锦绣的公章,而文件右下角的时间是在去年年底,也就是姐姐最后一次飞去瑞士找我前后。
又是那次她便透露了想要隐退的意思。
“我知道她要隐退,公司里一些人也知道这件事,包括唐霏微和崔鑫他们,他们也知道你姐姐隐退后就会出国,虽然不知道你的存在,但是你姐姐准备定居国外这件事,他们都知道,所以无论你认为我和唐霏微是什么关系,她在知道了你姐姐打算出国定居后,根本没必要针对你姐姐。”
聂司承的话条理清晰,言语平静,再加上我手里的这份文件,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他都没必要说假话来骗我。
但是如果一切如他所说,那么他既然知道我是谁,又为什么还会和我纠葛在一起?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存在的?”我把手里的文件放到了一边,准备把这份文件想办法传给温寒阳看一看,兴许这份文件有什么猫腻也不一定。
聂司承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左手轻轻抬起又放下,没有立刻回答我。
我好奇地看了过去,这个问题应该不难回答才对。
“你在遇见我之前就知道我的存在,还是在我刻意接近你之后查出了我的身份?”我又问了一遍,这次聂司承忽然站了起来。
“有区别吗?”他皱着眉问我。
我低头冷笑,当然有区别。
“之前还是之后?”
聂司承的薄唇动了动,许久后仿佛心有无奈地说道,“之前。”
我猛地攥紧了手,牙关紧咬着恨恨地看向了聂司承。
“所以你第一次见到我就认出我了?是不是?”
聂司承眉眼沉冷无比,他慢慢走到了床边,然后伸出手想要握住我的手,但是我立刻抬手躲开了,手背上的输液管却在这猛烈的动作中脱落了下来,手背上疼得我呲了一下牙。
聂司承按了内线电话让医生上来,说道,“你和你姐姐长得很像,连名字都很像,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认出你了。”
嘴里涌上一股苦涩和悲愤来,他竟然这么早就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
我以为他第一次见到我时的惊愕和呆愣是因为我长得像已经去世的姐姐,但是原来他第一次见到我时的错愕和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涌动的情绪不是因为姐姐,而是因为他认出了我!
“叶菁菁,不管我是在遇见你之前就知道了你是谁,还是我在遇见你之后查到了你是谁,现在谈这些都不重要。”聂司承冷静地和我说着,抬手握住了我的双臂。
我看着他冷笑,然后用力甩开了他的手,问道,“那在你眼里什么重要?早就知道我是谁,那之后你都是在耍着我玩吗?”
“叶菁菁,现在重要的是你给我清醒点!你姐姐的死就只是个意外,和人任何人都没关系,你不要在执迷不悟。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姐姐的事情,锦绣也好,整个娱乐圈也好,就算有明争暗斗,但是没有人会随随便便拿别人的命来开玩笑,你不要再把自己的时间和经理都浪费在怀疑别人身上了!”聂司承说到后面,严酷的脸上情绪激动,几乎是在冲着我吼。
我却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固执地问道,“你又不是别人,怎么知道别人不敢?”
“你又不是我姐,你怎么知道我姐是怎么死的?”
“聂司承,你不是我,你凭什么告诉我现在什么重要,又什么不重要?”
我抓起身后的枕头对着聂司承的脑袋狠狠砸了过去,枕头被他挥手打开直接飞了出去。
门口传来一声收到惊吓的低呼,我瞥了一眼,发现是正准备进来的医生被聂司承打飞出去的枕头砸到了眼镜。
医生弯腰捡起了枕头后,似乎是察觉到了卧室内的气氛不对,有些尴尬和拘谨地站在门口没有动,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了聂司承。
聂司承喊了一声“进来”便起身准备让位置给医生,但是医生刚刚走了两步便被我给喝住了。
“我不需要医生,你出去!”
医生站在原地进退两难,聂司承瞪着我,然后冲着医生冷冰冰命令道,“帮她把输液管处理一下!”
医生立刻战战兢兢走了过来拿起输液管,但是我却极不配合地将手放进了被子里。
“聂先生,这……”医生不敢动我,便回头问聂司承。
聂司承怕也是火急了,说道,“算了,你下去,她烧退了直接吃药也可以吧?”
医生立刻点了点头,“没事的,本来现在挂的就是葡萄糖,不碍事的。不过叶小姐一直没有吃东西,这刚醒还是吃点清淡的东西补充一下能量比较好。”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聂司承让医生离开之后冲我冷笑了一下。
“我不是你,所以比你更清楚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从你回国开始,你去盛欢参加选秀,接近慕归,然后搅进穆清云宓之间,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这些人未必会想弄死你,但是你一而再再而三想要去挖掘他们藏起来的秘密时,他们一定会反击,你有什么能保护自己的?钱?人?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每次都可以运气好,化险为夷?这大半年如果不是因为我在背后帮你处理那些事情,你现在早就被这些啃得骨头都没了……你真以为这些在名利场里混了这么久的人,是你可以轻易搬倒的?”
我抬眼看着聂司承,掀开被子从床上走了下去,和聂司承面对面站着,空气里还有一点冷,我缩了一下身子,然后不屑地说道,“聂司承,你不要这么假装好心假装善良地告诉我你为我做了多少,我一点都不会感激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这是你应该做的,是你欠我的!”
我压抑着心中的翻涌情绪,忍着让那些委屈的眼泪不要冲出眼眶,伸出手一拳头接着一拳头砸在了聂司承的胸口,肩膀……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那你对我做的这些又算什么?”
“你和我姐姐只是普通朋友,没有任何暧-昧关系,那为什么那一晚在酒店你不推开我?”
“又为什么要在盛欢选秀的晚上,在洗手间那样羞辱我?”
“你说啊?你回答我啊?”
“聂司承,你觉得我恶心,我蠢,所以就高高在上地,冷漠地看着我在你面前演戏,然后背地里笑话我是吗?”
“你是不是在想,这个女人真是犯贱啊……居然赶着送上来给你睡,想方设法要做你的情-人?感觉还不错,所以就出手帮我解决一下麻烦?”
大病尚未痊愈,身上仅有的一点力气也在这番控诉里用光了,我抓着聂司承的手臂一路下滑迭到在地上,只觉得眼泪是热的,滚烫地像是要把自己烧死。
可是心里又是冷得,几乎要将我冻死。
“聂司承,你自诩的那些为我好,对我的仁慈和帮助,不过都是我拿自己和你交易换来的,所以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质问我?”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已经恢复了冷静,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水,我抓着床沿站了起来,然后说道,“你以前和我说要我离慕归远一点,因为他是个疯子。可是你比他好到哪里去?他是变-态,很有可能一受到刺激就掐死我,但是你呢?你比他更加狠,你戴着虚伪的面具看着我作践自己还觉得你自己很高贵?”
我拿起枕边的手机绕过聂司承往外走,连鞋子和外套都懒得穿上,谈?
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了?
就算姐姐的事情和他真的没关系,那我和他之间的事又该怎么办?
我的心脏很硬,但是也没法去面对这样的我和他,我们这段畸形又丑陋的关系里,充斥着交易和欺骗,没有哪怕万分之一的真诚在,我不能看着他,我觉得我会窒息。
但是我才刚刚走到门边,肠胃便狠狠抽搐了一下,身上一下子除了一层冷汗,我两腿一软便摔在了地上。
胃里像是有把刀子在绞,恨不得将我的肠胃搅个稀巴烂,我死死咬着唇却还是忍住不痛苦地呜咽出声。
“叶菁菁!”聂司承冲了过来想要扶我,我想推开他,但是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医生,医生!”聂司承跪在我身边手足无措地冲着楼下喊人,等不到医生回应,聂司承干脆一把将我抱了起来,然后冲下了楼。